A13:夜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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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06月10日 星期一 放大 缩小 默认   
丢不掉
黄亚明
  黄亚明

  这些年,我愈来愈往低处走。而时代在不断昂首,像一头威猛的巨兽。其实是人心的巨兽,张牙舞爪,烈火烹油,用过的旧、乡村气息、老棉袄、老爱情、老手工,都被顺手丢掉。我寻不见,只好低眉敛首,不再是个笑眯眯的欢喜菩萨。

  以前我喜欢草木,喜欢到山野濯身,金质的阳光携带密码将草野温润,躺下去,看蝴蝶和蜜蜂在花间私奔,还嗡嗡嗡地弄出那么大的动静,一点不知道私奔的私密性。有时候我想,草木和昆虫究竟是怎样的关联?蜜蜂是个浪子吧,却逗得花枝乱颤。蝴蝶也好不到哪里去,东家宿,西家食,理想远大,妻妾成群,真能做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后来我耽于俗事,心中的山野也锈迹斑斑。我没发觉我正成为健忘症患者,一本书,一首诗,一个袖珍的破收音机,毕业纪念册,全都丢了。开始是找不到,再是干脆不找,最后是呆头呆脑,朋友询问,我一脸茫然。

  有个学弟,当年的美好青年一枚。说美好,其实很俗,很恶搞,让正常美女很不适。他童身多年,2002年终于要谈恋爱,相思死活,非阿雅不娶。他给阿雅短信,云出差到阿雅老家,顺便拜访了阿雅的老父亲,阿雅的父亲托付他捎了老家土产,现寄放在某仓库某处,因本人又将远行,请阿雅速自行领取。阿雅拍马赶到,在荒废已久的仓库里摸索多次,土产终于到手,却不是心爱的腊肉、冬笋等干货,是薄薄的一封信,信里三张纸,纸中小楷情书一篇,夹杂泣血情诗两首。阿雅一见心头火起,不等读完,撕拉几声,回复短信,三个字:“神经病!”

  学弟错了,错在在一个不纯真年代,想玩一把心跳。几千个清贫的字,能虏获女人心?所以弄得灰头土脸,成为多年笑柄。

  学弟因该孬事发羞,一恼之下裸走,远赴北京打拼。若干年后,学弟已是白金钻石王老五,于是身边围簇无数“阿雅”,他视而不见。我安慰他,差不多就找一个吧。他很坚决地摇头。看来单身还要继续。

  有一些烙印,铁质的,肉质的,怎么也。

  比如纯真,比如诚信,比如谦逊。再比如对美的信仰,对爱的永恒追逐。

  20世纪30年代,沈从文写情书给张兆和:“我不但爱你的灵魂,我更爱你的肉体。”这是大实话,是真话。他至死都深爱张兆和,为她的第一封信哭得又伤心又快乐,为她的一个笑容、一句赞赏“欢喜得要飞到半空中”,为她的一次生气、一个抱怨而陷入无穷的苦恼里,甚至想去轻生。

  土耳其作家奥尔罕·帕慕克《纯真博物馆》里,当芙颂开足马力撞向一棵大树之后,凯末尔收集芙颂碰过的一切——顶针、发卡、烟灰缸、纸牌、钥匙……然后建成一个关于芙颂的“纯真博物馆”。 

  纯真的一切,怎么丢得掉?它扎在肉里,成为刺,成为古老的疼痛,永不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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