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一幢老式公房,很容易分辨哪些房子是自住,哪套是出租的。门前的台阶上扔着烟蒂,一层灰的铁门虚掩着,排气扇上沾满油污,不用猜那几乎都是租客留下的痕迹。朋友的同事,通过我租了个房子。一年后房东怒气冲冲地来找我,说租房的年轻人最后一个月的房租没付,人也联系不上了。我是介绍人,只得把那个朋友找来,一起撬门进去,厨房和卫生间粘腻得无处下脚,五斗橱的门没有一个能关严,桌上的一碗剩菜上霉斑已经积得很高。据说那个租房的人出国去了,当时来看房子的时候见过一次,打扮得倒也干净斯文,没想到是这么不堪的人。
小时候我认识的租客,全然不是这般模样。姑姑的房子紧挨着我家,她把前面的几间屋子租给了一对夫妻,夫妇俩都是工人。我去他们家串过门,地板、门窗、几件简单的杂木家具都擦得干干净净。屋子前面有一小块泥地,这家人搭了一个架子,种了一棵使君子花。夏日的傍晚去姑姑家玩,总能闻见使君子柔和的香气。说不知道住到哪一天,不愿种花只是借口吧。西方有句谚语说:即使明天世界毁灭,今天仍然要种苹果树。至今记得姑父去世的那个夜晚,我和父亲在院子里看电视,姑姑家的保姆慌张地跑来。姑姑在郊区的医院值班,姑父的肺气肿却突然恶化,保姆先跑到他们那里去求助。那对夫妻眼看着姑父不行了,当即给他擦洗,让保姆找出干净像样的衣服来更换。赶在人的身体柔软温热的时候换衣服,这样的临终之事没想到竟是由租客来完成的。
在人口流动没这么剧烈,人心没这么浮躁的时代,我见过的租客,大多是这样清净自守,遇事又有担当的人,没有把日子往邋遢和将就里过。房与人,主与客,短暂的相待仍以长久之心去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