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小喜欢吃面。食不果腹年代,面条特别撑胃,老家有“一碗面能抵两碗米饭”的说法。那时做面条,放一点油盐添几片菜叶就算实至名归,并美其名曰“清汤面”。倘遇到穷人家,三天两头吃白水面也未可知。什么作料都不放,从碗里挑进嘴里啥味都没有,整个色泽白灿灿的。
当我刚以为一辈子都会要以面为主食时,生活迅速地好转了起来。小面开始以另一种面孔讨得了城里人的喜欢。首先不再那么粗硬,其次是汤料大多以猪肉大骨熬制,作料也逐渐多了起来。盛面的碗具明显小了许多。面条依旧是我的最爱——只是它仅出现在我早餐中。早上我去到街边的林荫道或巷口的转角处,坐在小吃摊上,手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面,心情舒畅极了,虽然它还是朴素得像农妇,但不再大大咧咧,城里人都亲切地把它称作“小面”。在“来一碗小面”的市井声里,它出落得像邻居家刚刚长大的闺女。
碗中的面也开始走样,演变出各种花样,牛肉面、鳝鱼面、酸菜面、土豆丝面、豇豆肉末面、猪肝面、腰花面、鸡杂面、酸菜肉丝面、酸辣肥肠面等等。调味碟也排成了长蛇阵——酱油、麸醋、芝麻酱、蒜泥、姜汁、葱花、花椒末、红油、香油、猪油、辣椒……此外,冬天有芫荽,春天有香椿,诸味杂陈,口味百变。一个个街坊邻居排队等候,如同在吃流水席。有的店铺还挂出了“名特小吃”的封号。
显尽风华的小面就像一位走上舞台的大腕歌星,一不注意便被捧得发紫。华丽背后,我觉得它变得名不副实,甚至妖里妖气。这天,我去小吃摊上点了一碗酸菜肉丝面,发现酸菜肉丝的分量差点就赶上了面的含量,当然价格也是前几年的好几倍。于是我生出疑问,我到底是来吃面,还是在吃那些拌料?不免让我怀念从前在乡下吃过的那些朴实的清汤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