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当你善意地提醒他(她)天气凉当心感冒时,会立马说:“呸呸呸!乌鸦嘴,你咒我啊?!”这类现象归纳起来,就是以为语言能招致福或祸,所以才热衷数字“八”,所以才憎恶数字“四”。
长沙一带,几十年前老虎还出没伤人,人们忌讳老虎,就把斧头叫做“开山子”,把腐乳叫做“猫乳”(湖南话h、f不分);乘渡船过河时,老陈要临时称作“老浮(báo)”;到菜市场问芹菜(芹、穷同音)多少钱一斤,菜贩会说:“呸啾!富菜五角钱一斤。”怕蚀本,武汉叫猪舌头为“口条”。广东人过年送金橘,因为橘吉同音;但不能送人书,因为怕“输”。我想,人们真该多读些书!
这类现象由来已久,我国古代的避讳,就源于此。汉高祖名刘邦,就下令把先秦古籍中的“邦”改为“国”。我想,如果刘邦他爹没给他取这名字,咱们脚下这片土地是不是该叫做“中邦”?又如,李贺之父名“晋肃”,就不许他考进士,惹得韩愈出来打抱不平:如果他爹名“仁”,是不是连做人的资格也没了?
所有这些,来源于一种低层次的迷信,后者又源于“原始思维”。法国文化人类学家列维·布留尔在其不朽名著《原始思维》中介绍,非洲、南美、大洋洲的一些原始部落的人们,当亲人死去时,惧于有声语言可能带来的祸害,可以一连几年不说话,而彼此用手势“交谈”。
但是,为什么我们有着五千年文明的泱泱大国,也广泛存在这种“原始思维”呢?一种接受度较高的解释是,自周代以来,统治者关心人事胜过关心天命,孔夫子“敬鬼神而远之”,说“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就是明证。汉武帝时期“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而儒家思想是一种入世的思想,与宗教的“出世”是相反的。在此背景下,宗教的生存成长空间被大大压缩,一个典型的例子是,一般人们只要见到菩萨便拜,求他保佑,而不问这菩萨属于哪宗哪派,是否合于自己的信仰;甚至于见到自以为是灵异的东西,也倒头便拜。上世纪70年代中期,是狠抓“阶级斗争”的年代,我下放的大队又是地委书记和分管农业的副书记共抓的典型,自然不是什么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一天,池塘里出现了一个碗大的白花,漂漂荡荡,花瓣一张一合,浮于水中。按说,这就是某种孢子植物,没啥稀奇的。可是,附近村民得知,一传十十传百,扶老携幼而来,匍匐于岸边,磕头如捣蒜。因为宗教信仰未能俘获所有大众,所以在中国历史上,从未出现过如大仲马《三个火枪手》描述的红衣主教可以和国王分庭抗礼的局面。这样,就使得原始思维、原始信仰得以保存一线生机,而不绝如缕。
一般而言,有着较强自然科学基础的知识分子是不太相信什么“乌鸦嘴”的。前一段热映的电视剧《到爱的距离》中,几位医术高明的医生,总因别人说了句“不吉利”的话,而“呸呸呸!”我却宁愿相信这是编剧者的一时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