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酒摆在著名的五星酒店里,由港籍新郎和沪籍新娘双方父母共同出资,算是沪港合作了一把,场面甚是宏大:排开几十大桌,看菜谱,菜菜吉祥,道道诗意。食材应该也是上乘,燕鲍参蚝龙虾俱全,红酒白酒喜烟随斟随点,粗粗一算,即便去掉乐队歌舞表演的出场费,耗资也不下好几十万。不过,与许许多多的婚宴一样,除了地点和场面,这菜肴的滋味实在不敢恭维。近两万一桌的菜肴,看到的燕窝羹做得像银耳羹,大龙虾做得像小龙虾,鲍鱼做得像色味不足又放凉了的红烧肉。但因为是婚礼,几乎也没有人挑剔这么昂贵的食材做得味道这么平庸。这种且贵且平庸的格调几乎成了所有婚宴的共同格调。
食物使人满足,酒叫人兴奋,合在一起就成了欢乐。结婚是人一生中最重大的事情,从古到今,婚礼中的筵席,食材好不好,丰富不丰富,烹饪精不精,向来是整个婚礼中非常重要的内容。中国许多地方都有为儿女婚礼早早备下食材的传统。比如,有为嫁女而在女儿出生后不久便酿下的女儿红、制作的普洱茶,有为娶媳妇而早早腌制的火腿、腊肠。去年去清远参加一对年轻人的婚礼,新郎家就为了在婚礼上让来宾能够吃到真正清远的美味食材,早一年在自家屋后的竹园里,有机喂养了几十羽血统纯正的清远鸡和十几头乌鬃鹅,还在其他乡村亲戚家,寄养了三四头广东小白猪。有人说婚礼的气氛和形式最重要,殊不知,喜庆的气氛都是差不多的,倒是那些婚宴中真正的美味,会让人记住一辈子。小说家沈从文回忆自己一生中吃过的最好吃的饭只有两顿,一顿是他成名前一无所有饥寒交迫做最最落魄的北大旁听生时,郁达夫请他在小饭馆吃的便饭,这种雪中送炭的恩情自然不会忘记,另一顿便是徐志摩与陆小曼的婚宴。按说徐陆婚礼名人云集,掌故颇多,单单梁启超作为证婚人和师长,当堂训斥新人性情浮躁用情不专的证婚词在当时便广为传播,之后成为许多当时在场的人的回忆内容。这样眼花缭乱的一场婚礼,过了许多年,沈从文依然记得婚宴美味,却从不提也算风流倜傥的徐志摩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不提也算貌美佳人的陆小曼穿了什么、戴了什么。这就是“民以食为天”之天的分量。所以,上个世纪,一般人都将婚宴设在著名的有特色的饭店里。我所接触的一些老人,有的会记得婚礼上的烤鸭,有人记得婚礼上的烤乳猪。即便在食物非常短缺的战争或自然灾害时期,婚宴上有限的食物依然是重要的关于婚礼的记忆。有对夫妇一直记得在重庆结婚时吃的腊肠和点心红油炒手,还有对夫妇老提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结婚时,桌上唯一的荤菜——一条松鼠黄鱼,在他们的记忆里,那条鱼绝无仅有的大,也空前绝后的美味。这样的关于婚礼美食的描述,近一二十年,似乎再也没有听到过。
来自民政部的统计显示,中国每年有约1000万对新人喜结良缘,全国每年因结婚产生的消费总额已达近5000亿元。其中婚宴消费占了差不多三分之一。城市中的婚宴承制饭店一般就是星级酒店和社会饭店两种。但无论哪一种,花同等的价格都很难获得平日在同样场所宴请点菜所能获得的美味享受。这算不算婚宴文化的衰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