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常有良辰美景防不胜防地展现在眼前,使你将积攒的许多风光叠加起来,也难抵这一刻得到的赏心悦目的享受。在这个雾霾和农药弥漫的季节,这种奇遇尤其弥足珍贵。这就是我登上海拔76米高的槐仙山后瞬间的真实感受。
那是初夏的一个阳光很薄的午后,淡淡的热气挂在每一棵槐树枝上,一条台阶路出现于眼前,像一架斜放着的云梯,没入到我视线暂时够不到的地方。我的感觉天空维持着短暂的平衡,要不这云梯真的会掉落在地。水泥砌就的台阶整齐、干净,我一步一台阶稳步攀行。身子渐高,眼界渐宽。我虽然有些许急喘,无大碍。搀扶我上山的女孩顺手从一棵倒栽槐上采一串叶子递我:“这叶子多像花,带回京城留个念想!”她便讲起了在槐仙山可以浏览到的风景。这让我的身子还在路上,而心已走远。
山顶的风光确实很美,静悄悄地幽美。几条连接山上山下的小路无语地展现于槐树丛中,纯净得没有一丝忧伤。有一声没一声的鸟鸣更加深了槐林的肃静。我在观槐亭四望,看见了正对园门的那棵五福迎宾槐,五树同根,人们说那是五个兄弟微笑作揖,乐迎八方来客。我却认为那是五个姐妹携手相拥,含冰踩玉,深情万种地坚守着各自的秘密。面对它,我听到了生命的阵痛和呐喊。我看到一只鹰展翅在树顶的天空,俯视槐园,不紧不慢地盘旋出飘移的坚定。
一股比九月的菊花还要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明镜似的一片水域碰上了我的鼻尖下。槐香湖!亮亮的三孔桥,绿绿的七星岛,漫移着的游艇……整个槐园仿佛都被它揽在了怀中,它集万千妍媚与优雅于一身。它拥抱的是天空、大地,我脚下的槐仙山分明也成了这湖中的一个小岛。我被湖水拥着,仿佛伸手就能提起这湖。这时,我看见环湖而弓的路上,有一个身装袈裟的藏胞,两步一叩首,三步一伏地,那是真正的五体投地。面对朝圣者,我有一种不可逆转的命定的方向和坚韧之感在心中延伸。也许我暂时还理解不了他的虔诚,经验告诉我,对于不可说的东西,我们必须保持沉默。
下山。我在一片槐树前止步,倒栽槐。上山时看到的是一棵,眼下成林。弯弯曲曲的枝条像根,成伞状撑向蓝天。一样的个头,一样的姿势,那是一队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它们从天空取道而归,在负重的高处撒下脚印,返回到昨天的时光。倒栽槐以变幻的身姿牵引来游人各种意味深长的目光。不需惊异,生活原本就多姿多彩。固然生命不是随意重组,然而,就个体生命而言,倒栽槐朝纵向剖面揭示生长的空间,那是生命的精彩。
走出槐园大门,我有几分留恋地回望了几眼那棵五福迎宾槐。瞬间,我陡地想起了另一棵槐树:景山古槐。它长在北京景山公园一角,原树枯死失存,只留一张讣告:“崇祯自缢处”。正是那棵古槐千年之前毅然宣判了一个暴君的死刑,结束了一个腐朽的王朝。这棵槐树当初也像幼婴一样纯真,原本可以长成栋梁。可是,当皇家的权势荡尽以后,它便失去了拔节生长的条件,成为人们观赏的展品。我想到,中华槐园以及另外两个槐园,是否都应考虑仿造一棵景山古槐,让人们沉思,遐想……
登槐仙山所见,也许只是中华槐园之冰山一角。我却觉得它给我面面俱到地展示了槐园的场景。亦真亦幻,近景远情,尽收眼底。这是一种超过物我,超过时间和空间的登高远眺。梦幻般的场景,更含蓄更隐微地表达了生命的真实转换。梦幻,是美的延展,是观景人内心的超越过程。它带给人的是一种神奇和向往。海拔76米处不可能看到海拔4000米的独有风光。同样在海拔76米处觅寻到的梦幻般场景,也是难在青藏高原得到的。这个小小的海拔也许不是能轻易改变你生活的高度,但是它能启示你审视生活的重心,让你感受到在这个纷乱迷茫的世界里,热爱生活热爱生命永远是最强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