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一名研究旅游的著名教授就公共事务有很多中肯发言。不过最近他在微博上提出要用实施“连坐”的办法对付恐怖分子，却引起不少批评。8月20日的《法制日报》有一篇文章就此评论说，这个教授大概也知道“连坐”不正当，便强调为了“反恐”这一正当目的，需要“连坐”这一不正当手段。言下之意，正当的目的能使不正当的手段正当化。

　　堂堂北大教授也认同为了正当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有些不可思议，其实一点都不奇怪。实际上，这不就是长久以来的传统吗？看看《三国演义》和《水浒传》里的很多故事，其实都包含着许多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内容，一代代中国人也都把它当经典看待。这种思想根深蒂固。如果未经反思，往往认为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韩非子》之中，作者将两则故事相互对照，其中便可看出早期文化中便没有把手段的正当与否当成一回事。其中一则故事是这样的：

　　魏国任命乐羊为攻打中山国的将领。但乐羊的儿子在中山国（估计是求学或做人质），中山国国王便杀了这孩子，并烹煮了他，然后派人送来肉汤。乐羊坐在帷幄之下，很有大将风度，淡定地喝完一杯肉汤（一说为三杯）。魏文侯见了，对睹师赞说：“乐羊为了我的国家，竟然能够不动声色地吃自己儿子的肉。”睹师赞却回答道：“连自己的儿子都要吃，那么他不敢吃谁的肉？”

　　乐羊攻占中山国后，魏文侯虽重奖了乐羊，但一直对他疑虑重重，不再信任。

　　在这个故事中，中山国国王的残忍举动，目的是为了从意志上打垮作为统帅的乐羊。而乐羊也知道中山国王的意图，便掩饰丧子之痛，故作镇静，以同样残忍的手段，一者对付中山国王的挑衅，达到精神上战胜对手的目的；二者是向魏文侯表示自己作为军队统帅的心理素质，以赢得信任。

　　军事斗争中，为了最后胜利，残酷的场景似乎无可避免。但有意思的是，韩非子认为乐羊的这个做法是“巧诈”，他因此被魏文侯怀疑，不能算成功。

　　在韩非子看来，乐羊的问题，不在于他违反了“虎毒不食子”的原始伦理，而是其吃人肉汤的表演过了头。拿今天的话来说，乐羊没有达到获得上级信任的目的，原因不在于手段不符合伦理上的正义，而是没有意料到会被人无限解读，结果适得其反。

　　与此对照的另一则故事是：鲁国有个贵族叫孟孙，打猎的时候捕捉到一只幼鹿，他派一个叫秦西巴的把它带回去。母鹿跟着秦西巴，一边走一边啼叫。秦西巴听它叫得哀伤，便把幼鹿送还给母鹿。小鹿跟着母鹿走了。孟孙很生气，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秦西巴回答：“我只不过是不忍心罢了。”秦西巴就此被赶走了。

　　过了一段时间，孟孙却把秦西巴提升为儿子的老师。侍从说：“秦西巴以前得罪过您，现在为什么又让他当您儿子的老师？”孟孙说：“秦西巴连一只小鹿都不忍心伤害，又怎么会亏待我的儿子呢？”

　　韩非子对秦西巴的评价是“拙诚”，也就是笨拙的忠诚。韩非子认为，正是他爱护小动物表现出来的爱心，才赢得了孟孙的信任。

　　如果单看秦西巴的故事，容易认为韩非子赞同应该用正义、正当的手段，去达到目的。但如果把两个故事对照起来，可以发现，韩非子对手段并没有任何价值判断，正当也行，不正当也行。他更在意目的，只要目的达到，手段正当不正当都无所谓。这与北大的那名教授的看法何其相似乃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