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邵燕祥老师有过一次嘉定之行。
能当面聆听邵老师风趣深刻的谈话,一直是我心之所向。2012年7月,我们从中国作协雾灵山创作之家回上海,路过北京,拜访过他。见面那天,我们提早到了相约地点。大厅里一位老人穿一件白色圆领汗衫、短裤,拉着辆可折叠的小车。我一看正是邵老师,一旁是他夫人谢大姐。他们刚从郊区回市区,坐的地铁。就在这次见面中,我们相约第二年在上海再见。
第二年开春之后,我一直留意关于邵老师的信息和行踪。4月,从微博中得知他们夫妇已回邵老师的故乡萧山。我即请朋友转达问候,并期待他们来上海,强调是前一年在北京的约定。
谢大姐终于来电话了,说“五一”来嘉定。邵老师知我喜茶,那天刚进门就赠我一罐“大山坞”安吉白茶,说是杭州作家王旭峰所赠,“两罐转赠其一,算是半壁江山。”他还是那么风趣幽默。
春季,正是嘉定白蚕与蒜苗上市时,嘉定白蚕与蒜苗的香糯久负盛名,上馆子不一定能吃到,我自己采购自己掌勺。邵老师食之连称其美味,称南下近一个月,此餐最合他意。邵老师知我写过王世襄,是个“世襄粉”。吃着家常菜肴,他说王世襄是个地道的美食家,不仅自己能做,而且能非常专业地品评。一些名厨每有“新作”都以能请他品尝为荣。香港有个叫土哥的,父亲曾是某省书记,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父子反目,土哥南下一心钻研厨艺,不问时政。一日来京,说要为世襄老人做几个菜,自带食材、调料和全套菜具,在邵老师家厨房操作。王世襄喝一口土哥做的煲汤,夸其“神品”。邵老师还专门写了“神品”两字,以证此事不虚。邵老师与世襄老人关系非同一般,他说:“早知道你那么崇拜王世襄,他在世时,我是可以介绍你认识的。”至此,与王世襄我真有失之交臂的后悔。
午后,游嘉定孔庙。邵老师称赞宋代古迹能保护至今,很不容易。他说他最早了解嘉定是从“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开始的。游罢州桥老街,我们在“敬茶坊”喝茶。我提到他刚出版的《邵燕祥自书打油诗》。邵老师说:“你看到了?我还没看到呢!”我说:“我是从网上看到的。诗好字好,真漂亮。”邵老师答应拿到样书后一定寄我们一册。
傍晚,我送邵老师谢大姐回市区宿地,满以为短短的嘉定一日游已画上句号。岂知没多久,他从北京不仅寄书,而且还寄来我非常喜欢的墨宝:“一千三百多年了,历历唐梅证一身。不为梅妃抒旧怨,何须马嵬溯前因。欲知往岁玄宗事,宜问上阳白发人。我自长安局外树,花开万朵伴生民。”江南之行,邵老师在余杭塘栖古镇拜唐梅闻系开元年间所植,即兴赋诗,借唐梅抒怀。
又过两个多月,我在《新民晚报》“夜光杯”读到邵老师《云水山房散诗》一组。《塘栖古镇拜唐梅闻系开元年间所植》当在其列,另一首《初来嘉定感怀》,更让我怦然心动:“史以真实能发聩,城因屠戮久知名。只缘某是清兵后(家母为满族血统),独向郊原吊冥灵。”
在嘉定这块土地上,邵老师仅因家母是满族血统,便“独向郊原吊冥灵”。我感慨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