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住在岛国的东海岸,出门走十分钟就能看见海。那个年代还有渔民,他们把色彩斑斓的渔获摆在沙地上,进行着毫不积极的买卖。当时我最羡慕的应该就是他们,因为可以每天出发,收获未知。岛上成长的孩子,血液里也流淌着冒险的DNA吧,
岛,被海洋所隔绝,也被莫名的神秘感所包围。岛,是个好看的汉字。你大概也想象到那样的画面,一群鸟在水上飞累了,突然看见一块突出的高地,能让它暂时停止飞翔,降落和歇息。古人见过的画面,今人依旧可见。离家旅行,我知道航行于苍茫的大海中,总能遇见一个岛。
我最早认识的一个岛,是金庸小说里的桃花岛。当岛主或许是不少人终极的梦想,因此有一阵子世界各地买卖岛屿的消息不绝于耳,拥有私家的碧海蓝天,对于现代人来说有种遥不可及的吸引力。而顶级度假村总是轻易地选址选在荒岛上,让人尝试当鲁滨逊的快感。后来我才知道桃花岛是小说家虚构的,再后来,我在大陆开始了新生活,发现了浙江确实有个桃花岛,顺理成章似的,这个岛成了金庸武侠电视剧拍摄的外景地,一年一度还会举办金庸武侠文化节。那不是我要寻找的地方。知道得越多,看得更清晰后,会不会就失去了原始的乐趣和天真的想象呢?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其实有时候在文字世界里迷路,比身历其境还要精彩。
一场场的冒险,总是由看见海的那一刻开始。对15世纪的西方航海者如是,对一个少不更事的少年也一样。回顾这十几年的旅行,岛,无所不在,我总喜欢在马不停蹄的行程中,安插一座碧海蓝天。
每一个出发的旅人,都在寻找那最神秘的岛屿。Alex Garland写了一本刻画当代背包客面貌的小说《沙滩》。他笔下的旅行者,在地图上发现了一个被万顷碧波环绕的小岛,无人的沙滩永远不缺灿烂阳光和湛蓝海水。对这群看腻了伟大历史遗址的旅行者来说,这神秘的小岛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但后来,人和人之间的暗涌掀起了惊涛骇浪,美丽的小岛上,灿亮的阳光下隐藏不住人心的黑暗面。由60年代的在路上到90年代的沙滩,由颠簸颓废的公路到安逸享乐的岛上生活,由广裘无边的内陆到哪里也去不了,哪里也不想去的岛上,不同时代的人都在寻找生存的意义,事发现场或许变了,但人们对寻找心灵自由的渴望未曾减少。其实我要到了很多年后才发现,生活并不在远方,而是在你心里某处,那里没人,所以安静。
动笔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正在岛上,更准确地说,在东帝汶东边的一个无人岛上。船夫把我扔下,两个小时后再来接我,蔚蓝的海洋和水下的蓝色宫殿,把我和眼前的主岛隔离开来,整个小岛上就让我一个人放肆。我游了泳,吃了点自备的干粮,然后拿出笔记本,在椰影下写起字来,我已经很多没有用纸张和笔写文章了,因此突然觉得十分新奇。一笔一划后一个字出现了,字成了词,词构成了句子。这样的过程不就像是由一座岛跳到另外一个岛的旅行吗?每一个字都是一座让重重碧蓝所包围的孤岛,有自己的世界,经历属于自己的季节和风雨,但同时的,它们不只是孤岛,它们也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字和字连接后就产生了意义,遗世孤立却又紧紧相依。安稳的工作,无疑是一座让人能歇息养生的岛,但休息够了,也就是够了。
离开了东帝汶之后,我毅然辞掉了令很多人都羡慕的工作,又回到了一点也不稳定的自由工作。我知道自己热爱的不只是一个岛而已,而是由一个岛出发到另外一个岛的过程。看见山头上停泊着的鸟,古人造出了岛字,反映出人类对安稳的想象,但他看见的那个画面是否就是全貌,过不久,有人扇了扇羽翼,等风降临后,再次蠢蠢欲动地出发。岛不再是个地理名词或目的地,而是一个寻找的过程。
《靛蓝岛屿》这本书是写给另外一个爱上岛屿的旅行者的。相信有那么一天,你也能找到一个让你心甘情愿停下的小岛,又或许你也已经在不断的寻找中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