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父亲痛骂蒋介石忘恩负义
时间一长,父亲觉得做工头虽省力,却责任重又赚不了大钱,不如做商人。他认为,自己人头熟门路多,可以做棉花商人,便开了一爿裕丰棉花号,到浦东高桥、崇明等地设立收购站(旧称放“庄口”),收购棉农的棉花,打包卖给纱厂。这些纱厂他都认识的。他这时在上海无家,晚上无处睡觉,就睡在上海最大的宁波会馆四明公所。不久,结识了叶澄衷、虞洽卿等人。后来生意做得比较大了,就加入了宁波同乡会,认识了更多的人,生意也做得越来越兴旺。当时上海做棉花的商人不少,论实力父亲排到第三位。
父亲还在做工头时,回老家跟梅香结了婚。结婚后,他要贴补岳父家钱,直到两个老人去世。梅香有两个弟弟,小弟弟,叫王鲲。梅香对我父亲说,这个小弟弟要培养,要让他读书。父亲答应了。妻子梅香生了一个女孩,也取名叫梅香。几年后,妻子梅香过世了,父亲托人带养女儿。谁知,不久女儿也病了,父亲赶回去,女儿死在父亲的怀抱里。他很难过,含泪对小舅子王鲲说,一定让你读书。王鲲读书蛮好,长大后到邮政局做事,认得一个叫王任叔的文化人,是同乡。每个月王鲲和王任叔到上海来办事时都到我家吃饭。那时,王任叔用笔名“巴人”写过一些文章,很有学问,父亲也知道,他要小舅子向王任叔学习。
几年下来,父亲生意越来越好。他已娶我母亲任氏,生有三女两男。
他大生意要做,小生意也不放过。虽然此刻他已经是个很有钱的商人了,家中已雇用了车夫、厨师,另有三个佣人。但他仍注意开拓新业务,当他看到棉花打包用的麻布袋,运送棉花后有点破时,就关照工人不要扔了,拿回来修补一下还能有用。对那些实在破旧的布袋,他让人拆洗干净。大片的卖给工厂揩机器、擦汽车等。再小的布就卖给居民做抹布。为此,他索性在新闸路口(后门弄堂鸿福里)开了一家汪宝记花袋号,专做这个小生意。
这新闸路的房子是44、46号,双开间。店招是请国民党元老谭延闿写的,花了8两黄金。楼上是住家,全家刚搬进去不久我就出生了。这时正是1924年阴历八月初四(9月2日),刚好是江浙战争爆发,双方开炮,打了三日三夜。因为我母亲身体不好,胎气不足,所以我一生下来就哭。外面开炮,里面哭,炮开了三日三夜,我哭了三日三夜。炮声一停,我就不哭了。我生下来时,父亲已四十三岁,老来得子,所以特别喜欢我。
我听我父亲说,1926年,有一次王任叔到我家来,说蒋介石在广东黄埔陆军军官学校当校长,让他去当机要秘书,父亲听了很高兴。此时是第一次国共合作。因为小舅子与王任叔是好朋友,将来一定也会有出息。再说蒋介石和我们是同乡人,又是孙中山领导的。父亲对孙中山很佩服。这个时候的王鲲舅舅,已经当上了宁波市总工会委员长。他和王任叔一起做过宣传工作,组织民众打倒军阀。到1927年春天,王任叔知道蒋介石要叛变,便托人带信,要王鲲当心。可是王鲲不信。直到1927年4月11日,杨虎奉蒋介石的命令派人到宁波把我小舅王鲲抓起来,先要他投降,王鲲誓死不降,几天后被蒋介石下令杀掉了,还暴尸街头,不准家属收尸。但是,王鲲的嫂子不怕威胁,和小妹前去收尸,将砍下的头,用针线缝上去。老百姓说他是共产党,围观的人很多,轰动宁波。父亲知道后,非常气愤,痛骂蒋介石是忘恩负义,没有良心的人。这个时候我才三岁。我的二姐,比我大十二岁,是她告诉我的。
我父亲为什么骂蒋介石忘恩负义呢?原来蒋介石那年去广东前,黄金荣给了他一些钱,但钱不够,蒋介石找虞洽卿商借,虞让他问汪宝记拿。我听二姐说,那天蒋介石拿了一篮水果来借钱。父亲当场就借给了他一笔钱,那个时候用银票,多少记不清了。可是如今我父亲最喜欢的亲人小舅子,被蒋介石杀掉了。因此他一直对我说:“蒋介石不是人,他忘恩负义。”同时,他还对我说:“你们不能参加共产党,要杀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