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上海人有立秋日吃西瓜的习惯,外婆说:“吃了这个西瓜后夏天过去啦。”一场秋雨一阵凉,秋后的瓜没有暑期的那样甜了。我们住的淮海中路乐安坊隔壁的长春食品店门口夏日里堆满西瓜,孩子们围着卖西瓜老林师傅团团转的热闹场面已经消失,当时最后一批是崇明岛运来的黑皮老虎黄瓤西瓜。
有一年中秋节,苏州亲戚送来一小竹篮刚刚采下剥好的“鸡头肉”,外婆开心,煮给小孩吃。这“鸡头肉”是苏州人对芡实的俚称。烧新鲜芡实有窍门,不宜久煮,水一开滚几下盛起,放桂花、冰糖。食之,汤汁清芬,芡实软糯。清·沈朝初《忆江南》词:苏州好,葑水种鸡头,莹润每凝珠十斛,柔香偏爱乳盈瓯,细剥小庭幽。曾听苏州老人养生妙法:煮熟芡实数粒,口中含嚼,待津液满口,徐徐咽下,日食数十粒。久服令人耳聪目明,养颜轻身。从前上海文人逸士,秋夜听一档评弹说书,尝一碗芡实莲子汤,是当年老弄堂内高级别享受。
以前秋菱上市,弄堂口水果摊边煤球炉上置一铁锅,一大锅老乌菱热气腾腾,香飘街头,一角买一斤,曾见一位踩三轮车的人买了二斤坐在路边吃菱,说是当中饭吃啦!小朋友围着他哈哈大笑。现在小囡搞不清菱的品种,菱有角,故名菱角,菱于夏月开小白花、淡紫花,夏秋结实,在吴江工作的上海书法家刘国斌先生告诉我,菱有三角、四角的叫芰,二角的叫“菱”,二角小的叫“沙角菱”,圆角的谓“馄饨菱”,四角野生的俗称“刺菱”,菱色鲜艳,绿菱红菱,入画雅逸,苏州美食家蒋洪先生喜欢用嫩菱剥肉做菜肴,别有清趣。过去上海人厨房里用来勾芡的淀粉都是用菱肉做的叫菱粉。
上海人家每到秋天喜欢生煮桂花糖芋艿,唐人王维句:“香饭青菰米,嘉蔬紫芋羹。”烧糖芋艿要挑红梗芋籽最好大小一致,生时去皮,比较麻烦,我家是把若干毛芋头用旧布包着双手用力在水泥地上摔打,皮会落下,洗净,芋头光润,洁如白玉,煮酥,放赤砂糖,外婆说烧时放一点老碱,撒些糖桂花味道更好吃,客人来,端上一小碗酱红色的糖芋艿,鲜亮诱人,入口香糯甜软,汤汁和胃,老人最爱。
莲藕,夏秋美食,嫩藕切片生食最佳,选藕要拣三角形,孔小肉壁厚者为宜,圆桶形者孔大肉壁薄的老藕搅碎洗汁可以自制藕粉。坊间老话“男不离韭,女不离藕”,女孩食藕可补血润肤。旧时上海石库门人家煮糖藕用糯米、桂花、碱、红糖、红枣,将藕的一端切下一小块,用筷子灌糯米,一边用筷子戳紧……煮藕锅底铺张箸叶,不会粘底,烧好后的藕汁加酸梅勾芡熬汁淋在藕上冷后切片。糯糖藕的回味,让时光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