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隆冬,上海一个艺术中心门口,突然出现数十口长着冬青树的“棺材”,气氛诡异而安详。是谁搬来?又为谁而置?人们期待答案。夜晚,众人冒雨涌入这个充满问号的地方,与其说来看艺术作品,不如说来见识一个传说中的传奇女子。她是摇滚巨星约翰·列侬的遗孀,她是主宰自己命运的艺术家,谜一样的人生,复杂多变的个性,褒贬不一的评价……她就是小野洋子。在个人唱片上,她高喊着:“是,我就是个女巫!”
此时此刻,“微笑女巫”正安安静静坐在我面前,瘦弱的身躯被一身黑衣包裹,脖子上还挂着条黑围巾,头上戴着一顶白色鸭舌帽,脸上略施粉黛,洋溢着一般老人鲜有的朝气。说话时,嘴角微微往上翘,似笑非笑的样子,一副圆形墨镜松松垮垮地架在高高的鼻梁上,双眼明亮冷峻,透出一股寒光。然而,一说起幼年读过的《三国演义》和中国水墨画,脸上仿佛抹上一缕柔和的阳光,“当我还是个小女孩时,便从《三国演义》里学到许多谋略,而水墨画令我痴迷不已,水与墨相混和,然后在宣纸上慢慢洇开,一种不可捉摸感顿时展现在眼前。曾经急不可待地买回笔墨纸砚进行尝试,连我丈夫列侬也深受影响,留下为数不少的现代水墨作品。中国文化犹如黄金般璀璨,因此,当我踏上这块古老土地,心里便浮上马可·波罗的那句话:‘中国遍地是黄金。’”
其实,早在认识列侬之前,小野洋子便是蜚声世界的先锋艺术家,其行为艺术作品《切片》更是轰动一时,所谓“切片”,就是小野洋子身着连衣裙端坐舞台,观众可以随意拿着剪刀剪去一块裙子上的任意一块,直至艺术家衣不蔽体,列侬正是因为《切片》疯狂爱上小野洋子的。
偶像的巨大影响力无可比拟,这段充满宿命的断论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忘,反倒愈加清晰。既然是凡人,我亦不能免俗,小野洋子与列侬的神奇爱情深深撩拨着人们的心弦,当听到谈话中涉及列侬,警觉的助手迅疾跨上一步,试图阻挡拍摄,但小野洋子神定气闲,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助手退下。而她自己仿佛沉浸在与列侬美好岁月的回忆之中。有不少人认为洋子扼杀了列侬的创作才华,因为她不理解披头士的快乐,洋子对此也并不掩饰。“我对他们的确一无所知,也不懂摇滚乐,因为从小都接受古典音乐训练。之后,又去搞先锋艺术。读大学时,听过爵士乐,而非摇滚,所以对爵士乐略知一二,但摇滚乐对我来说是一个充满惊喜的相遇。”没错,小野洋子霸占了列侬,但没有毁灭他,虽然两人作为事业搭档,陆续干出一系列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来,但列侬在她身边才情爆发,写出了《想象》《在我身边》等一批传世之作,其中《想象》被称为“当代音乐史最受尊敬的歌曲之一。”记得《想象》录影带中有小野洋子,她没有狂放不羁,倒像只温顺的小兔子,静静坐在一旁。“《想象》是列侬在我们相爱之后所写的最杰出的一首歌,每个音符,每句话,都凝聚着我们的爱与灵感。既然是搭档,希望可以帮上点忙。”
不可否认,小野洋子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和列侬发生感情危机时,她甚至为丈夫物色了情人庞梅,亲自安排另一半出轨,那段时间后来被列侬称为“失落的周末”,幸而列侬最终回到洋子身边,甘愿为他们的独生子肖恩当了五年隐居的家庭妇男,停止一切公开演出。但一切温情都在1980年岁末那个寒夜戛然而止,列侬在自己寓所门口,被一名疯狂的歌迷开枪打死。小野洋子情绪崩溃。但悲伤过后,她很快出了张名为《Season of Glass》的唱片,以寄托哀思。唱片封面是列侬带血摔破的眼镜,背景是灰蒙蒙的纽约城。唱片甫一问世,舆论哗然。我问洋子为何要这么做,她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面色铁青,脸上的肌肉好像也在微微颤动,双唇紧抿,一字一句吐出这样一句话:“报复!这是一种报复!你懂吗?”随后,小野洋子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小野洋子生来一张严肃的脸,做事更让人觉得强悍冷酷。在列侬去世后的数十年里,她始终以一身黑白装束,风风火火地行走于世界各地,展示先锋思想,抽象理念。人们赞美她,尊重她,同时继续议论她,诋毁她。她制造自己的概念作品,同时成功经营列侬的一切。毕竟,他们深爱过。毕竟,她过早地失去他。无论别人怎么看,说到底,“微笑女巫”仍然是一个平凡的亚洲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