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带你到一个新地方去

　　曼丽放下电话，对众人说：“对不起，我要出去一趟，朋友约我吃夜宵。”说完，她拉了拉旗袍的腰叉，腰一转，屁股一扭，出了门。电话那头来电话的是小开龙彪，是曼丽的舞搭子。

　　黄国杰对杜曼丽的夜里外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因为在曼丽的手上有黄国杰与其他舞女“不三不四”、勾勾搭搭的“证据”，有的还是常与曼丽来往的舞伴。所以，黄国杰对她也就放任自流了，再说黄国杰与曼丽相处的时间一长，新鲜感也渐渐地淡了下来。

　　曼丽出了香粉弄，一眼就远远地看到了停在大都会戏院小马路转角处的小轿车。她一路小碎步来到了龙彪的车前，熟练地坐进了车。因为兴奋，夸张的喘气将自己的胸部挺得一凸一凹的，龙彪一眼看到了曼丽挂在胸前的那串项链。“哟，换行头了？是老东西的赃物吧？”“我管伊啥个物，只要我不偷不抢，他送我的就是我的。”曼丽说。“我觉得……”龙彪欲说又止。“侬觉得怎么样？”曼丽斜眼望着龙彪。龙彪说：“我觉得，侬挂迭个不好看。”曼丽瞪大了眼睛：“为啥？”龙彪也没有回答只是自己摸出了一块翡翠来。龙彪说：“我迭块又好看质地又好，是我出生那年外婆给我的，外婆说这是我的护身符，可以为我避邪护身，祛邪消灾。”曼丽说：“侬讲侬这块好，那侬就送我吧。”龙彪说：“这不行，这是我的命玉，给了侬，我的命不是被侬索去了？我的命没了，侬活着还有啥意思？”曼丽说：“看你嗲的，啥人要侬的命？勿要讲得介吓人。”龙彪说：“待些日子我带你到我的白相玉的朋友那里去见识见识，给侬弄一块像样的如何？”“这才像话！”曼丽笑了起来，在龙彪的脸腮上“吻”了一下。龙彪觉得甜滋滋、鲜格格的，钥匙一拧，脚一踩，小汽车扑扑扑地发动了起来，一转眼来到了大马路上。

　　曼丽心里开心，只因龙彪刚才说的那句话：“我的命没了，侬活着还有啥意思。”在曼丽眼里，龙彪才是她可以结发的老公，年轻又有钱，至于黄国杰则是国难时期的“临时户头”，依附他只是一种生计。曼丽见龙彪没有在水晶宫舞厅停下来，便发问道：“你这车准备开到哪里去？不会是带我夜兜上海滩看夜景吧？”龙彪说：“今天我要带你到一个新的地方去，也是上海滩上唯一的一条全是酒店、咖啡店、舞厅的酒巴街——朱葆山路。朱葆山这个人你听说过吧？是位宁波人，宁波大老板，上海商会大会长，老上海讲‘上海道台一颗印，不及朱葆山一封信’。”曼丽心里有数，龙彪抬出朱葆山是在吹嘘自己，因为他的老爸也是宁波人。

　　龙彪在朱葆山路毗邻的一条稍为安静的名叫“磨坊街”的小街角停好了车。磨坊街虽小，但两边都立满了花枝招展的妓女，还有一些不二不三的年轻人叼着香烟穿梭其间。龙彪对曼丽说：“这条磨坊街夜里你千万不能一个人来的，这些小‘抖卵’都是为外国烂水兵拉客的皮条，阿拉私底下叫伊拉为‘蚂蟥’，如果你一个人来，伊拉会把你当作妓女，与你搭讪，介绍给外国‘急色鬼’，伊拉从中抽头，门槛更精的则是两头捞好处。”曼丽说：“我怎么会一个人来呢？吓也吓死了，我一个人来你放心吗？”龙彪说：“这倒也是，我看你也不敢。”曼丽一边说着，一边两只眼睛不停地向街两边张望，闪烁的五彩霓虹灯影显出一个个酒巴店、舞厅的名字：“五星咖啡店”“黑猫舞厅”“蒙特卡罗”“弗莱斯科”“安乐宫”……一看这店名便可知这里不仅有中国人开的店，更多的是由外国人开的：英国人、美国人、俄罗斯人、意大利人……两人走进了一家叫“华都”的舞厅。门口有一身材高大的高鼻子、蓝眼睛、黄头发的洋人司阗（门卫）把守，在这条街上不少咖啡店、舞厅都启用俄罗斯的流亡者在他们的店里担任司阗。司阗略一低头弯腰便拉开了门，龙彪也扬一扬手算是还礼。

　　龙彪和曼丽坐在一个靠窗的车厢座里，从这里可以看得到街景。客人来到这些店里一般都喜欢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因为从这里可以“望野眼”，可以看得到街景上的风景。龙彪招呼舞厅侍女过来，问曼丽道：“你想吃点啥？”曼丽说：“起司蛋糕，加一杯冰镇汽水。”龙彪说：“冰镇的吃得消吗？还是来杯热咖啡吧？咖啡这东西有一个好处，就是夜里喝咖啡刺激神经，可以提神，跳起舞来有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