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天天和生母呆在一起

　　呆立在一旁的两位男人唐教授和龙彪被柳叶的喊声惊醒，龙彪转身去打电话，唐教授快步奔出了院子去叫出租车。救护车响着“呜啦，呜啦”的警铃先到了，大家手忙脚乱地将梅香抬上了车。一大帮人不顾一切地冲进大雨里……

　　“妈妈……妈妈……”柳梅喊着；“妈咪……妈咪……”宝宝喊着；“梅香……梅香……”柳叶喊着。

　　天空中，闪电一道又一道划破乌云；惊雷一声连一声响彻夜空；大雨倾盆，落在屋檐上，落在天井里的洋铁皮上，院子里那棵白玉兰的阔叶被雨水浸洗得雪亮雪亮，大朵大朵的白玉兰花被打落在院子里，花瓣上沾满了晶莹的雨滴……美丽的树美人白玉兰，你在哭泣么？

　　暖暖的阳光射进二楼的后厢房里，四面窗户敞开着，这四方窗框就像是一幅西洋画的镜框架，窗外密密的椭圆形阔叶点缀着几朵雪白的白玉兰花，好一幅上海的春三月美景。梅香斜靠在床头上，心情舒展，脸上溢满了笑意。弄堂里传来各种各样的市声：修棕棚的，买白兰花的、买白果的……梅香听上去也感到亲切，平时听惯了，听多了，也没有觉得什么，今天听起来好像是特别的舒服，这个中的原委很清楚：她的亲爱的宝宝奇迹般地回到了她的身边。窗外的白玉兰树就像是一个人，如今它已长大成人了，三十多年前，宝宝离开这里的时候，这棵树就如当年的宝宝那么高，小脚踮起来，小手才够得着八仙桌上的麻将牌。那时候的宝宝是这个“皇宫”大屋里的肉疙瘩，谁不喜欢谁不爱呀。那些麻将搭子，家里的杏芬、曼丽、秀姑都喜欢得不得了。

　　宝宝坐在梅香身边，听到这些儿时的故事，他好像回到了上海的童年。香港妈咪出于自己的原因从没有跟他说起这些，当然，他也不怪妈咪，这是上一代人的爱爱恨恨，恩恩怨怨，他是无法、也是无权干涉的，他只是现在坐在生母的身边，感觉到从来也没有过的温馨。香港妈咪养育了他整整三十多年，他自然是非常感谢的，如今他回到了生母的怀抱，更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温暖感。

　　这些天，他天天和生母呆在一起觉得自己长得也像上海妈咪了，他对梅香说：“妈咪，曼丽阿姨说我的眼睛、皮肤都像你，眼睛大得有神，皮肤白皙，你说呢？”梅香高兴地说：“像，像，你看你笑起来，左边有一个小酒窝，这酒窝不就是妈咪留给你的吗？”宝宝拉着梅香的手，连连说：“是的，是的，全是妈咪的。”梅香握着宝宝的手，问道：“我听柳梅说，你香港妈咪病得很重？”宝宝说：“老毛病了，现在已经送去美国治疗了，临走前她要我到了上海一定要找到上海妈咪，她说她这是欠你的，如果找不到你，菩萨也不会原谅她的。”

　　“她真是这样说的？”梅香抚摸着宝宝阔大的后背。“是的，她还说如果有一天她离开了这个世界，而她却没有将我交给你，她是死不瞑目的，昨天我和香港妈咪通了长途电话，我告诉她已经找到上海妈咪了，她连说好，好，太好了，她还要我问候你呢。”宝宝说。梅香说：“你下次通电话，也替我问候她，过去的事都让它过去吧。”说着，梅香擦起了眼泪，长叹了一声。

　　梅香让宝宝打开樟木箱，取出里面的那只黑漆雕花盒子，梅香从盒子里拿出三张照片，除了一张“枪打老子”外，还有一张是梅香抱着宝宝，梅香和宝宝在后门的小花园里玩耍的照片，梅香说这三张照片都是在他两岁之前拍的，宝宝捧着这几张照片，眼泪一下夺眶而出，他亲热地挽过梅香的肩膀，在妈咪的额头深情地吻了吻。

　　接着，梅香又要宝宝从樟木箱的底部取出那只刻有“四方之戏”的翡翠麻将盒子，对宝宝说：“这是你外公留给我的遗物，是一副翡翠麻将牌，这副麻将牌跟了我近四十年，我的命运和许多不幸的遭遇都跟这副麻将牌有关，它像是一个魔咒，它没有给我带来幸福，只有痛苦。”

　　宝宝打开盒子，碧绿的翡翠背面像一大块平整的丝绒布，他抚摸着显得光滑，他对梅香说：“妈咪，这副旧上海的翡翠麻将牌现在就是在香港也是不多见的，以前除四旧，家里有黄金、珠宝的人家为了保命，就像丢垃圾一样被丢弃废物箱里，现在它可是宝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