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岱山岛东北面的海上,有一小岛,叫衢山岛。
去之前,对这个小岛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岛的名称。一般的地图册上,连它的小黑点都没有。上岛之后,同游的小文青说了一句俏皮话:我静穆于海中央,你们却踏浪而来。
从岱山岛坐了半个多小时的船,一上岸,就有出租车司机介绍去观音山烧香,说此观音山为观音得道第一山。
岛上公交车仅为住岛居民设计线路,没有到想去的旅游景点。我们成全了那位司机,包了他的车,第一站就直奔观音山。
山道弯曲,快到山顶时,坡极陡,峻险之景,让山顶的寺院顿显孤高、巍峨。
寺院仅一座殿堂,进入小院时,无人、干净、安寂。正闲走,从殿堂走出两个男人,一老一中,一老有江南人的干瘦,一中却有北方人的壮硕。两人旧衣着身、神情安适。告知其静寂之感,老人说:“现在人少,吉日时,海内外都有人赶来烧香求福。”
“庙小名声大,这里住几个和尚?”同行中有人快嘴。
“此庙叫洪福寺,咸丰年建。山中有上中下三寺,中寺最大,算总部,我们这上寺算中寺的派出机构,就一和尚长住。我俩帮着看管,做杂事。”
我听之莞尔。派出机构?想学政府机关呢。
“我们这庙灵得很,特别是求生男女,东南亚华人过来很多的。”中年人说。
同伴调侃:“派出机构,活干好了,一样让人远道而来。”
我笑问:“派出机构独住山顶,平日不像下面两寺香火旺,也寂莫吧?”
老人说:“每天清风静气,和尚读经,我们打理杂事。清爽、寂静,才像寺院。”
同伴问:“那靠什么维持开销呢?”
老人说:“这儿收入不比下面两寺差,那些香客来求子的、捐善款的,一年也不少。那和尚一年工资有十多万呢。”
三百多米高的山顶往四周看,一片汪洋。山顶的小寺,却成了南洋华人的灯塔。
我看这殿堂内外,置放有序;四周角落,一尘不染。这一老一中安于绝崖孤寺,静心于“派出机构”,也是为灵气所引?
我相信,这独兀山顶的小寺,能神息不散,除了守寺和尚的诚心,一定与一代又一代打理寺院的孤独老人有关。他们朝夕勤奉佛像左右,身心在焉,让院落、佛像、烛台灵光净洁,求道者入门,便心清神静,与佛融合。如果寺院凌乱混杂,尘积垢堆,怕是和尚再虔心颂经,烧香人也会转身离去。和尚在,使佛魂得以延续,而吸引香客,也还免不了殿堂要静、洁、清的庄重氛围。
出寺门后,见一和尚在山崖边与路人聊天,就是这“派出机构”的住持了。他长得圆头大耳,红光满面,一脸福相。这时,我回望寺院,那一老一中两个男人,正在清理殿墙外石板路边的杂物,中汉怀抱树干枝杈,老汉边指点,边捆扎,神定气闲,慢慢悠悠。路边山崖的树林里,清风簌簌传来。寺主以内修住殿,便不需理俗事粗活,在这高山之巅,尽显超凡脱俗。而这一中一老的男人,则以自己的辛勤,让寺主超凡的修行魅力得以实现。
到了山下才知,山上的上、中、下三寺,统称广济寺,三寺又各有寺名。抬头仰望绝顶小寺,只见殿屋凌空、帐拂幡飘,静气中更有昂然之象。
中午时分,在山下的餐馆见到几位宁波游客,说每年来此进香,前几年,有了孙女想孙子,到观音山洪福寺相求,第二年,果真得一胖孙子。爷爷边说边逗孙子,好不快乐。音调里,对洪福寺充满虔敬。
看来,观音山名扬海内外,其实就是山顶上这座小寺的作用了。我与宁波老人说笑祝福,记忆中出现的影像,却仍是一中一老那两个男人和殿堂的洁净安宁。而和尚,则成了隐于庙堂之内的背景。
洪福寺的灵验只是传说而已,认真不得,但它却让人明白:绝崖孤寺可以不羡煌煌大殿,只要守寺人心静身勤,信道者便会络绎不绝。
佛门之外,便是尘世。佛与尘,有门槛相隔。其实,在这人世里,佛尘之间,可以相融;道和理,也是相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