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丑要丑得美

　　却说明朝宣德年间，无锡屠户尤葫芦于亲戚处借得铜钱十五贯，是夜为赌徒娄阿鼠所盗，并将尤杀害。众邻乃报官缉凶。

　　此前尤葫芦借钱还家，曾戏言此是女儿的卖身钱，女儿苏戌娟以为是真，连夜逃走。途中遇熊友兰结伴同行。熊友兰恰巧身上携钱十五贯，遂被捕送无锡县衙。县令过于执疏忽未加细察，竟判熊、苏通奸谋命，将二人问成死罪。监斩人苏州知府况钟发觉罪证不实，重作审理。他化装成算命测字先生，以曲折的攻心法从“鼠”字上判明凶手实为娄阿鼠，乃捕真凶问罪，以雪熊、苏之冤。

　　这是昆剧的剧情，根据清初剧作家朱素臣所作传奇《十五贯》改编而来。传奇本剧情较复杂，昆剧用减法改编，头绪清楚，内容精炼。况钟为娄阿鼠测字一场，最为精彩。丑角娄阿鼠能在这场戏里把演技发挥得淋漓尽致。昆剧名丑王传淞演技精湛，融副丑与小丑两门于一体。京昆之丑角，要求丑得美，王传淞演娄阿鼠得之矣。王传淞是苏州人，其苏白绝，传神阿堵，乃在其中。

　　娄阿鼠测字，就用自己的名字中的一个“鼠”字。于是况钟就在这个“鼠”字上做文章，从老鼠偷油的“油”与尤葫芦的“尤”同音而算准娄阿鼠是杀尤真凶，然后步步为营，犹如猫儿捕鼠，在一番戏弄后，逮个正着。测字逮凶，是反科学的行为，以反科学的行为完成科学的计划，这乃是艺术。

　　娄阿鼠最后招供时唱道：“久惯赌场掏摸，归来适值清晨。邻家此际正开门，大胆一时闯进。十五贯趁机窃取，尤葫芦割断连根。屈将冤狱陷红裙，有此招供为证。”这是一阕西江月。

　　从戏曲娱乐角度看，不能不觉得娄阿鼠这家伙也讨喜的，而不讨喜的倒是县太爷过于执，他办案的办法谓之“逼供”。就凭娄阿鼠盗钱十五贯和熊友兰身边携带的十五贯数目相同就严刑逼供；熊、苏二人吃刑不住，被逼画押认罪；过于执立即信了，草草定了这樁冤案，而且在应予纠错的证据面前，执着不认错。这个过于执是典型的官僚主义加主观主义的杂交产物。况钟为熊、苏二人洗雪冤案，是个讨喜的大清官，他和娄阿鼠的讨喜不同，娄的讨喜是演员做成的，而况钟的讨喜是他这个角色的精神因素凝聚出来的火花。

　　上世纪初，京剧大盛，以其通俗为普通观众所喜爱，而昆剧唱词太文雅，节奏又不如京剧之火爆，逐渐式微。建国之初，《十五贯》改编演出，一炮而响，遂有“一出戏救活一个剧种”之论,其后又经提倡扶持，始现复兴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