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可贵,爱情价高,若为自由,一切可抛。”但什么是女性的“终极自由”?世纪文景再版萨拉·沃特斯的《指匠》,四十几万字一气读罢,总觉心有不甘。后现代主义化的维多利亚风故事,通篇讲述欲盖弥彰,纠结与纠缠到最后,深情骤转虚无,真相大白。
想起几年前由原著改编为英剧的《指匠情挑》。故事发生在伦敦郊区的一个庄园。性格乖戾孤僻的李先生,从小囚禁外甥女莫德在神秘的图书室,终日整理编辑,摘抄书写阅读。莫德从未曾想过,也没机会离开庄园,生活暗无天日。直到一个陌生人闯入,莫德如枯木死水般的灵魂忽然有了一线生机。然而,这位年轻“绅士”里弗斯其实是一个流氓。之后不断涌现意想不到的秘密事件,真假难辨,主人公身份结合昔日旧事的历史性跳跃讲述,答案在寻寻觅觅中不断引人大呼意外。新版译文准确而精彩,生动且不乏全新感受,是难得的酣畅阅读体验。
因社会与时代不同,一直以来,小说作者被要求“要活灵活现,内内外外”写透一个人,这完全是“根基全错”之荒谬,最终往往误导读者——“人可以被透彻了解”,而实际却是“人性之复杂无常,常常连自己都不了解自己,何况外人?”
“那个时代,女人的归宿无非是:高墙深宅、收容所、精神病院……”这本书的文本一目了然。初看腰封,以为又是陈词滥调通俗作品,读罢方觉作者匠心巧具。两位女主角搭乘众配角,人物塑造各具特色,诸多细节的设置,虽说均“服务于个体命运”,深刻隐藏不动声色,引发读者对于“女性自由”的进一层思考。阴谋激越,动荡紧缩,俄罗斯套娃般的故事万马齐喑,希望蠢蠢欲动,骗局之中,命运一再反转反转又反转,爱与恨迷离扑朔,真相令人目不暇接,使一个普通的故事,裹缚上一层“浪漫情怀”的同时,又与现实主义保持了良好的平衡感,不禁让我想到,文学常带有某种“欺骗”的意味,处处有所保留,而这种“留白”的讲述方式,最容易深掘出人性之深度。
读完小说最大的感受,是把看电影电视剧中不合情理的部分顺理成章化了。随着视角推进变换,哥特式悬疑带来相爱相杀的乱麻情感。第一部分结束,我又读一遍,反转突如其来,总觉上了作者的当。看第二部分,不禁想到《基督山伯爵》与《呼啸山庄》,外表看似纯情淳朴的人,往往内心最邪恶——真相的背后,黑暗滔天。小姐与奴仆,苏珊天真穷困,莫德高贵畸形,都想逃,无奈殊途同归,没人逃得出命运的捉弄与安排。
简单的平安无比珍贵,我们应该毫无保留地感恩。相较之下,小说第三部分立意不及电影版的“复仇模式”完美。若把电影电视剧版比喻为“庆功晚宴上的篝火”,原著小说则仿佛“废墟中的温暖”。余晖未尽,这是只有文字才能带来的感觉。
原著中的莫德,人物塑造更饱满,也更温情,外柔内刚,前两部分描写非常迷人,但最后部分总以为会大开大阖,骤然间变成不经意的亲情至上了,稍显随意。小说中另一女主角苏珊的感情相较于莫德,转变则更顺理成章,且有条不紊,对人世变迁以及活着的意义,更为我们熟悉,也更淋漓尽致,有种“出污泥而不染”的感动。野百合的春天,贫瘠却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