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听到一种声音。
它微弱又清亮。清亮是它的质地,在晚风吹拂下,也许还因着距离与环境的缘故,它明灭如烛、光焰飘忽;但即使是在这隐约闪烁中,那声音听来依然悠扬亢达、透彻心扉。
有一天,我忍不住去循声探访,出门方觉无从寻起。那映入耳膜的动听声音,原是空气一般的存在,或者说,它融化在了空气中,正可谓“重门深锁无寻处,疑有碧桃千树花”。
于是,这浸润了笛声的晚风,和着漫天飞舞的彩云、半江瑟瑟的河水,与远方楼台林立的地平线,让城市漫长的秋日黄昏,充满清远的诗意。
我仿佛来到春风不度的大漠深处,黄沙呜呜、驼铃叮当,孤独的塞外离人,诉说着对家乡亲人的思念;又好似走进桃红柳绿的田园乡野,老牛哞哞、溪流潺潺,天真的放牧孩童,唱醉了天边缤纷的晚霞。
随风飘洒的笛声带给我无限想象,我无数次地想象吹笛人的模样:是老是少?是男是女?如笛声般丰神俊秀,抑或珠圆玉润吗?你这钢筋水泥森林里的行吟诗人,有着怎样的悲欢情怀,凭藉这笛声传达?又有着怎样的过往故事,托付这笛声描摹?这酣畅流利的笛声,完全超然于周边车水马龙的喧嚷,已然忘却了世间鸡毛蒜皮的纷扰,凛然出世,如风中一面舒展的大旗,让听懂它的人,以心感应、欢呼。
中国笛历史悠久,它以竹为原料,曾在浙江某山区听当地人说,每年都有乐器厂的人在那里选良材制笛。岁寒三友之一的竹,经冬弥青,空心有节,被中国人视为君子,制笛的竹子尤要节长而匀称,还须有经验、通音律的老师傅手作。
笛和古琴一样,保持了中国人最古老的传统,取材自然,手工方成,这一竹一丝的二者,正如汉代才女蔡文姬在《胡笳十八拍》中写的,“是知丝竹微妙兮,均造化之光。”古琴名曲《梅花三弄》就是由笛曲《梅花落》演变而来,传说桓伊最擅吹奏它,有一次王徽之路遇桓伊,道:“听说你擅吹笛,请吹一曲吧。”桓伊二话没说,横笛便吹,王徽之深深陶醉其中,曲罢,二人拱手告别,其间并无辞令,这就是自古为人称道的魏晋风度。
终于有一天,我见到了暮风中的吹笛人。
夕阳如醉,河水泛着金波,岸边柳林随风起舞,一个身影忽隐忽现,暗红色毛衫不时闪出一角,边吹边缓缓踱步,随音乐的高低起伏而俯仰、扭转,一个侧身,我看清她的面孔,是位鬓染秋霜的老妇人。候到机会聊天,才得知她已七十有七,年轻时学过笛子,现在是重拾爱好。
见老人精神矍铄的样子,我不由想起网上一度热门的“油腻”话题。其实何必执着于年龄与外相呢?最重要的,是拥有充实快乐的心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