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先是在中华艺术宫,继而在上海油画雕塑院美术馆举办的哈定先生的画展,重新提起哈定画室的话题。
我的老师哈定先生对海派艺术所作出的历史功绩体现在多个方面,而创办哈定画室,则是其重要的一面。
同一时期,北京、广州等其他大城市大约也有画室,但外人不甚了解,似乎上海的私人画室数量较多且更活跃一些。哈定画室办学时间较长,影响也大些,和上海其他私人画室一起构成了上海美术的一道特殊的风景线。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上海是中国最早进入现代化的城市,在美术界掀起了盛行一时的“洋画运动”,早期油画家都和上海有密切关系。
而后的相当一段时期里,中国美术和西方美术史的联系被切断,在美术学院中采用苏式的教学体制和大纲。
在这大潮之下,那些画家主理的画室却依然维持着原本的传统,也培养出一大批美术人才。后来,这些人中一部分被吸纳进入出版社等美术机构,一部分人考入美术院校,也有一部分人继续关起门来,埋头研究西方艺术。这些人在改革开放后显现出他们的艺术才华,成为海派美术中的重要一翼。
1950年我九岁时,即被父亲送到经张充仁先生所推荐的哈定先生那里去学画。那时哈先生住在老大沽路的一个新式石库门建筑内,较为宽敞、亮堂。当时似乎尚未正式开办画室。我是哈定画室最早也是最小的学员。
我在哈先生处的学习从临摹开始。他有一套从法国进口的图画范本。大约八开大,每一本都很薄,方便学生照着临摹,内容由浅入深,开始是各种线条的排列,由细到粗、由浅到深的平行线、网状线,这些线条组成一个个小方块,我一开始就练习临摹这些方块。后来才开始临摹静物、风景、人物等。
这套书很强调画面线条的优美,不仅要求正确地描绘对象,还要以唯美的线条来表达之,线条不仅是表达对象的手段,而且有其独立的审美价值。哈定先生的速写就是这种风格。这里讲的线又不同于中国画中的线,有点类似于欧洲铜版画,有丢勒、荷尔拜因的味道。
哈先生也要求我课外多画速写和临摹。于是家里的瓶瓶罐罐、台灯、风扇及各种人物都成为我速写的对象,也临摹了许多当时流行的苏联画报上的插图和照片。
哈定画室正式开张后,多数学生直接进入静物、石膏像及人物的现场写生。画室里的素描和色彩教学也自有特色。
苏式素描是削尖铅笔(有时甚至用3H)在纸上作十分深入的刻画,带有研究的性质,一张作业要画几十个课时,对象的质感和空间感表现得淋漓尽致。连石膏像上一个小小的拼缝也不会放过,描绘得像真的一样。而画室素描却以短期为主,喜用木炭,画完要用自制定影液喷。画室素描带有表现性,强调作者的情绪释放及画面的气韵生动。
苏式色彩作业用色不透明,可以加白粉,喜欢反复叠加,力求塑造出油画般的厚重感。而画室里则流行轻描淡写,逸笔草草的水彩,或铅笔淡彩。于是美术学院里,特别是附中阶段的色彩教学一直是以不透明的水粉画为主。而水彩画则是我们的拿手好戏。
私人画室是上海美术史上一个不可遗漏的特殊章节,然而被以往出版过的一些有关上海文化和上海美术的研究著作所忽略。上海究竟有多少私人画室,其办学的地点、时间及规模,培养了多少学生,其中有多少人成材,有关这些具体的情况都有待于去发掘、整理、研究。
■本版除特别标注外,皆为哈定作品。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