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文亚

　　有时也会到家附近的便利店小坐，喝着蜂蜜柠檬汁，一边朝窗外欣赏流动风景。人来人往的街道，人潮与车阵交织，不时有新发现：这是一个框起来的小戏台，人人都在上演“快闪”。

　　座位边出现一个身影，是位体型矮小的老妇人，我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她开宗明义地做了自我介绍：“我叫林秀云，住在建国路33巷。”

　　然后一口气告诉我，她是做资源回收的，每天来这里收一位认识菜贩用过的纸箱。口风一转，带着微些恼怒的口吻对我说：“刚才有个路过的男人告诉他牵着的孙子说，这人是捡垃圾的！”

　　“这不是垃圾！我是在做‘资源回收’！”她颇不以为然。

　　我们就这样聊了起来。这位七十岁的花发大姊首先很正式地向我自报家门，她说自小是个养女，长大后分别在毛巾厂和纺织厂做过女工，养父母待她不薄，长大后养父的同事为她媒，嫁给外省人。

　　一说到这里，这位林秀云大姊又微有怒意了：“当时左邻右舍都对我说，哎呀，外省男人都会打老婆，你惨了！”

　　有吗？我眨眨眼睛当问号。

　　“当然没有啦！”秀云一五一十地娓娓道来：“我先生早年是随两个同乡一起逃难来台湾的。年轻时在裕隆汽车厂工作，一直到退休，我们结婚五十年了。他身体不错，每天一大早就出门去玩股票。他是浙江诸暨人，我们有一儿一女，合起来就是个‘好’字！”

　　听到这儿，我也不禁拍手叫好了！

　　灰白的头发被一顶旧布帽扣住大半个脑袋，秀云有点不好意思却又掩不住得意地对我说道：“我只有小学毕业啦！没读过什么书。识字而已。”

　　“可是我的字写得比我女儿好看多了！她读商职毕业，现在是一家有名旅馆的业务主管喔！”

　　我赶紧陪笑：“对喔！会识字还把字写漂亮，不简单，学历只是一个参考啦！很多高学历的人，做人很差的。生活经验才是学问！”

　　我们一来一往聊得挺投缘，她还一一介绍了先生孩子的姓名：王伯康、王瑜佩、王冠干……都好记好听。

　　接着又告诉我，一个人要能吃、能作、能动才算健康，她最辛苦的一个时期是曾在建国麻油厂煮饭给工人吃，每天累得像头吃不饱的狗，连舌头都吐了出来……然后又笑着说：“除了不吃辣椒，我其他都OK！”

　　这位每天清早五点半出门，六点到回收场运送废纸箱的老太，说话还挺“潮”的哩。

　　聊着聊着，秀云指向大片玻璃窗外摆的一个菜摊子说：“这卖菜的不行，客人来了，应该站起来客气招呼，怎么面无表情大喇喇地坐着不动呢！”

　　“呃，我买过他的菜。可能生意不好，心情也连带不好吧。”

　　秀云阿婆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我赶紧附和：“是啊！绷着一张脸，东西更卖不出去了啊！”

　　东西南北地聊，也有个把钟头了，我礼貌告辞：“说不定过几天我们又会碰面了，今天很高兴认识你，我也住附近，都是邻居啦！”

　　离开便利店，我回头看见玻璃窗内，秀云老婆婆也站起身了，她顺手收拾了我留在桌上的纸盒和卫生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