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了两块旧的福建金漆木雕花板。同样尺寸的花板,有喜鹊登梅、八宝桃李元宝花和海棠迎春,我挑了线条最简单的海棠迎春。卖主说收藏的旧物太多,家里地方又小,老太太不住地唠叨埋怨,只好出售一部分藏品来换取耳根的清净。
这海棠花板年代已不可考,不过从金漆的氧化程度看,应该是有点年头了。福建的金漆木雕工艺繁复,木胎成型后先髹漆,然后在漆底上经镶嵌、雕填、彩填、罩漆而成。金漆木雕于我并不陌生,在闽南的一些老宅子里,窗棂、入户门、雕花床、箱柜上雕花随处可见。雕着人物、山水、花鸟、甚至诗词的花板布局繁密却不杂乱,看不出过分雕琢的痕迹。
给海棠花板配了深色的框子摆在架子上时时打量,发现它在夜晚的灯光下尤其好看。我家的白纸灯罩已用旧,于是夜里整个房间的色调是暖黄的。我有一幅镶了金箔的漆画,每次眼角的余光扫到时,总觉得屋里撒进了太阳淡淡的光辉,然而多半只是错觉。我总惊讶那小小的漆画如何收集到这么多光线来反射,如今突然明白了那是金色在黯淡背景中的奇效,它几乎自己能捕捉亮线,然后不动声色地朦胧返照。
也许是年龄到了的缘故,我慢慢地喜欢上了金色,也许是企图从那华丽里借一点光。美术馆和博物馆里默不作声看展的那些人想必也和我一样,踩着自己瑟缩的影子,眼里却映着橱窗里花鸟、人物、器物上的丝丝金光,既贪婪,又仿佛担心会被灼痛。
狭小的现代公寓里,无论如何巧妙构思,把一整扇老式花窗挂在墙上都显得突兀。而巴掌大的海棠花板不至于引起这种担忧,况且它并非巧立名目的所谓“新中式”,而是曾经实实在在地镶嵌在某个地方,捕捉过多少自然的光亮和讶异的目光。这经久不凋的金色真让人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