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时翻看老画册,丰子恺很喜欢猫。先生在那里习字作画,一只小猫端然卧于他的肩头,安安静静盯看。冰心先生喜欢猫,坐在阳台读书,一只大猫蹲坐于桌角,阳光下,眼睛眯成一条缝,偶尔与先生侧脸而视,深情款款,好一只温情似水的肥猫。黑塞先生酷爱猫,养了好几只,花色各异,有一张他与猫的合影十分有趣——主人匍匐在地,盯着他的猫,笑眯眯地跟爬,那猫像不知从什么地方走出来,漫不经心地踱来踱去,头也不回,根本对主人不屑一顾。海明威无论游泳洗澡还是吃饭睡觉,一定带着他的猫,寸步不离。
幼时我家住学校大院,奶奶养过猫。一只叫“紫藤”,是学校老师送的,他家猫下了一窝猫仔。记忆中,每到紫藤花开季节,父亲要画一回。画老藤用一种笔,画紫藤花又是另外一种。父亲喜欢用大笔画很细很细的线,很小很小的叶片。小猫咪送来时刚刚断奶,浑身毛色黑黄相间,四蹄雪白,静静蹲在边上,从头盯到尾,一声不响。只要父亲提笔写字或作画,这小猫无论身处何处,立刻奔过来,脚步还不稳,跌跌撞撞。我奶奶笑了,干脆就叫“紫藤”吧!
隔壁邻居也养了一只猫,名曰“保皇”。特殊年代,因为“派系”不同,他的主人有天拉回家一平车青砖红瓦,堆在我家院门前,垒砌起一堵高墙,墙头插了一块木牌,上面猩红两个大字——“保皇”。虽有一墙相阻,每到春天,“保皇”每天准时跳到我家小院,对“紫藤”进行死缠烂打,摇尾摆臀,百般献媚。我奶奶把枯枝败叶仔细地收拾收拾,沿院墙根种了一圈花草,大丽菊开花时长得很高很高。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爱情之事,往往难成夙愿。“紫藤”对“保皇”,从来不屑不耳。
父亲曾给我画过一次猫。八尺的宣纸对开,猫咪只只生动,像要从纸上一跃而下。父亲画猫挥笔一蹴而就,黑色底子上用一点点金色,快速勾笔,轻点。真好看。再画一只,黑灰一身,两眼金黄,让我想起《幽灵古堡》中的那只老猫。记得有次,父亲刚画好一幅猫咪扇面,“紫藤”不知由哪里窜出,忽然一跃,墨盒被打翻,扇面上一团乌渍。来不及呵斥,罪魁祸首早已逃之夭夭。看看眼前团团乌墨,父亲皱眉深锁,想了一想,提笔左右开弓,改画一幅“张飞脸谱”。
各种动物里,似乎唯独猫,属于“唯我享乐主义者”。猫的鼾声很可爱,呼噜呼噜呼噜,井然有序。我奶奶以前总说,“睡猫打呼噜,家家有不同。”有啥不同?嘿,偏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