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龙
去年岁末,阔别五十余年的拉萨实验小学师生120多人在成都聚会。我们的学生,曾经的男篮运动员丹增对拉萨市电视台的记者说:“我们的张老师,为西藏培养了两名省级运动员!”其自豪之情,溢于言表。我的思绪,也被拉回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初。
1962年,我们上海师范院校毕业生响应号召,有108人进藏支教。叶静、沈云来和我被分配在拉萨实验小学教音乐、体育和美术,并组成音体美教研组。这是一所寄宿制学校。我们的理念,是遵照党的教育方针,让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实验小学建校伊始,条件很差。两幢藏式楼房是教室。音体美教材和设施一无所有。后来学校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架脚踏风琴,成了音乐课的宝贝。每上音乐课,就由学生“嘿哟嘿哟”把它抬进教室。下节课后,再由下一班的学生搬进自己的教室。
我们用的音乐教材也是自己编写、自己刻钢板、自己调油墨、自己印刷的。那年冬天特别冷。叶静双手冻得好像小面包似的,皲裂的手指,总贴着胶布。每次印歌单时,她掠掠长发或揉揉鼻子,就会不小心变成“小花猫”。课余,她还给孩子们编排歌舞节目,在她的琴声歌声里,孩子们感受到了音乐的欢乐,也受到了艺术的熏陶。她编排的节目,在自治区机关或慰问部队的演出中,总是显得很亮眼。患有重度鼻窦炎的沈云来,还胃下垂。苦撑着进藏,已属不易。让他教体育,谁都觉得意外。“服从分配,不讲条件。”他决定加强锻炼,争取胜任体育老师。
开学在即,教导主任陈天秀叫我们到贸易公司门市部去看看,采购一些体育器材。门市部在八廓街的一幢藏式大楼底层,廊柱很多,光线很暗。进去好一会,才能看清斑驳杂陈的文体用品。我抄起一根球棒掂了掂,扬了起来。突然,“当”一声,我以为碰到了身后的廊柱。但随即听到有“喔喔”人声,扭头一瞧,被我“当头一棒”击中的那人正捂着额头。我赶紧丢下棒子,连声道歉。在我道歉声中,他对我微微笑了笑,原谅了我的冒失。
田径课需要沙坑,我们决定自己挖。西藏表土瘠薄,地底下尽是大小卵石。一方长4米、宽3米、深半米的沙坑,我们带着学生,竟挖了十多天才完成。时值深秋,西郊流沙河干涸,黄沙取之不尽。每天课后,我就套上马车,带上四五年级的大孩子,穿过市中心,直取流沙河。第一天没经验,十几条大麻袋装满车,任由怎么驱使,马车陷在了沙床里,怎么也动不了!只得卸下沙袋,将空车赶出河床,再装上一包包装满沙的麻袋,才顺利赶回学校。
当年西藏物资匮缺,要表扬“三好学生”却买不到奖状纸,我就加班绘制了几十张。王文娟的语文课,需要直观图,我连夜赶画,画着画着笔竟冻结了,用热水化开来画,又冻了,再化开接着画,终于完成了。第二天一看,画面上竟然布满了冰凌花的印痕!
西藏的冬季寒冷,可我们年轻的心,是火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