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生地不熟的美国,我曾经和大量的陌生人打交道,但给我最多冷眼的,是我的同胞。
曾经在黄石公园听到熟悉的上海话,打个招呼:“侬也上海来的啊?”对方只“嗯”了一声就和自家人说话去了,顿时觉得自己很十三点。还有一次碰上美国劳动节非法移民大游行,我采访附近一个开店的华人:怎么参加的都是墨西哥人,华人一个也没有?他可能觉得我问的是天下最荒诞的问题,直接转过身去了。
有一次戏剧性的例外。记得那年到旧金山采访北京奥运会火炬传递,数万华人汇聚在五星红旗下,慷慨激昂。那是我采访华人华侨最顺利的一次,也是最愉快的一次。其中一位旧金山大学的教师,还要了我的电话。某一天他说正好在洛杉矶,要请我吃饭,颇感惊喜。一番寒暄,三杯暖酒,然后他和我谈起了某个著名的保健产品……
没有朋友的引荐,海外华人之间的接触,警惕性远远高于与美国人的交往。尽管洛杉矶的华人社区越来越大,但华人之间都是小圈子活动,要做成一件跨团体的、公益性的事,往往很难。这一点与在美日本人、韩国人相比,相差甚远。
如果说对陌生人的警惕和排斥,是我们在经历了太多深刻教训之后的一种保护性进化,还情有可原。但我最担心的是,我们对陌生人的冷漠,在利益的催化下,会变成对陌生人的戕害。
我们经常可以读到这样的新闻,当地农民种的菜,农户养殖的禽畜,自己是不吃的,全卖给别人吃。最新的新闻:河南新乡造纸废水灌溉麦田,农民收粮只卖不敢吃。
而有人无所顾忌地这么做,是不是因为我们从来不爱陌生人?最近微博和微信之间的迅速消长令我深思。很多人说,微博上看到的是烦恼,而微信里看到的是欢笑,因为都是自己人。这是不是也说明,我们天然缺乏关心、参与公共事务的基因,不太愿意面对公共问题和陌生人的愁苦?
事实上卖毒麦子的,卖毒牛奶的,卖假药的,造豆腐渣房子的,在现实生活里,几乎都宿命般地遭到其他选项的伤害。虽赚了昧心钱,但并不能换来真幸福。
话说社会的雏形,本就是群体间互相帮助,以换取更高质量的生活。这原始人都懂的道理,不要到今天退化成了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