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缺胳膊断腿地出现在医院里时，相信我，只有经过了一系列骨科扫描检查后，医生们才会相信你真的是残疾了。 

　　——美国斯坦福大学医院内科医师Verghese 

　　内科住院医师王扬正在上海交通大学附属第一人民医院消化中心轮转。这一天他新收了一位病人，经过病史询问、体检、化验、医技检查等一系列常规诊疗，初步诊断患者为急性胰腺炎，于是王扬趴在电脑前认真地开起了医嘱。这时，上级医生走过来翻看了小王写的入院记录，“问得蛮仔细的，一些要点都提到了。”上级医生的话使王扬有点沾沾自喜。“患者的肺部听诊怎么样？呼吸音有异常吗？”上级医生继续问道。“啥意思呀？不是消化系统的疾病吗？为什么要听呼吸音呢？”小王同学纳闷。上级医生看着发愣的小王，语重心长地说：“患者入院后理应做全面的体格检查，包括‘视触叩听’，不能只局限于某一部位，这样才能全面地了解病情。”王扬挠了挠头，准备再去病房做体格检查，“这次得全面一点……不过，我的听诊器去哪儿了？” 

　　这并不是小王医生一个人的故事。 

　　医生你再多看我一眼 

　　银行职员曹俊，上周六因为腰痛伴双下肢放射痛来到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骨科就诊，以“腰椎间盘突出症”收治入院，周一进行了手术治疗。躺在病房，曹先生有些郁闷：“从我住院以来，我的主治医生跟我见面不超过三次，还都是查房的时候，问问病情很快就匆匆走开了，平日里想见他们几乎不可能，想跟他们聊聊我的病情和今后的预防措施更是一种奢望。”相对住院病人，门诊病人更是抱怨。带着女儿来看病的李女士，门诊挂号后足足等了一个小时才轮到女儿看病，看病只用了两分钟，跟医生只说了三句话，然后排队查血，又等了半个小时，拿到报告后再去找医生，等到医生开好了处方，一上午也就这样过去了。李女士坦言：“我知道医生确实很忙，女儿的病也不是太重，但是看病的时间这么短，我还是担心女儿的病情是否已经了解全面，会不会有什么误诊或漏诊。” 

　　记者本人也去医院看过病，实习期间也在急诊和门诊接诊过病人，对这种场景再熟悉不过了，误诊或漏诊倒没有遇到，但确实看到过几份病史与患者体征“驴唇不对马嘴”：一患者胃癌根治术后来医院化疗，病史上描述“腹部平软无瘢痕”和腹壁上明显的纵行切口似乎有些“跑偏”；一位因肿瘤切除子宫和附件女士的查体记录中竟赫然写着“子宫附件区触诊正常”。像上文中的住院医师小王一样，听诊器有时甚至成为难得一见的“奢侈品”，接诊病人后便把患者丢给冰冷的机器和如山的化验单已经成为常态。有医生警言：医学正走向一个危险方向--过分依赖高科技，查体、问病史等所谓原始的医患互动正被抛弃，早期诊断、发现疾病的机会正被高科技“绞杀”。 

　　无奈，还是无奈 

　　据统计，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仁济医院2010年门急诊量接近200万人次，住院人数接近4万人次，年手术量接近两万台；而瑞金医院近年来日门急诊量从未少于6000人次。庞大的看病人群使得每个患者跟医生接触的时间一再压缩。“在门诊，我们只能是快速诊断；在病房，我们也只能快进快出；因为每时每刻总有病人在等着你，不是等着就诊，就是等着手术。”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骨科赵庆华医生说。 

　　心电图取代了医生拿着听诊器做心音听诊，医生连患者的肚子都不会碰一下就直接开出腹部B超检查单；床旁查房逐渐减少，医生们退居办公室，对着电脑上的电子报告讨论病例。于是，医院变成了一个大工厂，就医变成了流水线，医生是工人，患者成了加工品。医师Verghese给病人取了一个贴切的名字”iPatient”，即患者实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由各类检查报告、体征数据拼成的“电子病人”。“既要保证每个患者都不白跑一趟，我们经常加班加点，每个病人看病的时间仍然很少。只能依赖CT、核磁共振等高科技手段和繁琐的化验来全面了解病情；体格检查也只挑重点的部位，庞大的就诊人群和有限的医疗资源使我们也充满了无奈。”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医生这样评价。 

　　请选择您的“就诊套餐” 

　　实习医生刘琦今年刚刚踏上临床，采访中他提起了“就诊套餐”的概念：患者就诊时，根据其临床特点通过固定的检查组套确诊或排除相关疾病。“试想一下，当你来到医院，站在一个触摸屏前，根据你的主诉选择相应的就诊套餐，信息会指导你进行相关的医疗检查，然后根据检查结果给出诊断，再根据诊断开出相应的处方。”刘琦说，“这就是我们现在临床常见的诊疗模式，是目前有限的医疗资源与巨大的医疗需求之间的矛盾产物，它实用、方便、快捷，符合目前快餐文化的潮流。但是它的弊端显而易见——忽略了人的个体差异。” 

　　“这种现象起源于机械唯物主义的西方现代医学固有的弊病，”长期从事外科教学工作的上海交通大学附属第一人民医院普外科刘俊医生指出，“它脱离了人的根本属性，即把人看做一台机器，生病治疗就是机器的维修，在目前快节奏的生活环境下也愈演愈烈。我认为解决这一问题需要医患双方的共同努力，即医生放慢诊疗节奏，尊重人的个性，开出个性化的处方；而患者也要摆脱急躁的心态，配合医生全面了解自己的病情，以便得到最佳的诊疗效果。这样才能避免‘片子不知病人的痛苦，验血不知患者的温度，CT不知病人哪里麻木’的医疗误区，从而走向‘以人为本’的医疗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