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未名园/大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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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0月08日 星期三 放大 缩小 默认   
两个屋场
胡兴法
  庙垭河屋场在公路下。是歇息一会儿,喝口茶的时候了。有三四人立即端着茶杯,站在院子下风口,仰起头,看我及我的摩托车,听马达声了。 

  这样的土公路,作坊村的人又称“毛狗子路”。一星期最多过一辆车。一月,一年,过的车也数得清。车屈指可数,他们便练就了根据车的马达声,听(是谁的)车的本领。 

  这是陌生的马达声。他们仰起的脖子拧住了。茶杯的水摇晃着。跟着头的方向,偏向一边,快漫过杯口了。近了,得仔细看看。毛狗子路上的每一辆车,都经过他们过目。从马达声、车的样子、骑车人一晃而过的背影,他们开始一一在脑子里比照,检索。 

  也就这么几户人家了。谁的车呢。不可能是从这顺便路过的车。前面就是公路的尽头。前面没路了。 

  一定是有人回村子了,回五组了。这儿是五组的地。 

  他们会不会很快确认出:朝阳观胡家的三儿子回来了。 

  前几年,修五组这条土公路时,我们三兄弟老早都进城了,只余下年老的爸妈,还住在朝阳观。当时,这条毛狗子路怎么修,也不可能修到仰头才能看到的山顶。山顶就是父母居住的朝阳观。动工时,父亲以彩礼的形式——一个1000元的红包,硬是塞给了组长:“出点钱,儿子们到时开车回来,从这条路上经过时,大大方方的,多好。”父亲那时远没想到,等儿子们开车回来时,他早已不在朝阳观,不在五组了。他也撇掉所有,住进了门口就是大马路的县城。 

  好多事,都是远远想不到的。包括作坊村的事。五组的事。朝阳观的事。 

  只是,人都搬走了,又不是过年走亲戚时分,胡兴法怎么回来了。 

  他们摇头,看不懂。 

  回去,喝杯中的茶。随便议论几句。一个屋场,过路的人太少。随便一个路人,足够他们就着茶,说上半天了。 

  车过了一条小沟,就是周树的家。土公路延伸到他家的道场,戛然而止。我将车骑到他家的屋檐下,锁好。下车,立在他家的道场上,看周树家所在的丁家屋场。这是五组的另一屋场。整个屋场在春日的大白天睡熟了。多静的屋场。没谁醒来,耕种、说话、放屁、打嗝了。连鸡鸣声也藏起来,狗叫声也噎住了。或许鸡早就没了。狗也懒得养了。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屋场早已破败。将就着吧,什么都没心思做了。一个破败的屋场,盛不下一声鸡鸣,装不住一声狗吠。

  怎么可以这样呢。这么大好的春日,整个丁家屋场总还得留下几个人啊。播种。繁衍。喂猪。说话。调情。吃饭……这至少也是上好几百年的老屋场了。山水依旧。路也就多了条毛狗子路。人丁本应兴旺,像春日的种子,播下一把,收上几筐。 

  相反的是,什么都越来越少了。我站在道场,“呃呃”了两声,没一人应答我。不远处的地里,稀稀地冒出几缕烧火粪的烟。屋场里还有风。风在动,烟才摇。 

  有烟就有人。“人烟”嘛。 

  是啊,在我们举家搬走的第一个春天,偌大一个屋场,不可能与我们一样,也相跟着全部离开。 

  我明白,一个屋场,一个村子的消失是很快的事。可总有一些东西,一下子是搬不动的。比如年迈的老人。比如一个屋场的那几十间房。比如一些心事。 

  村子再破,屋场再旧,地再荒芜,人在这儿活了几十年,总会留恋上几件东西的。林子里那几棵直直的松树。门前那块磨弯了背的磨刀石。一把握顺了手的镰刀。一只听话的母猫。沟对面好过的情人。长长的地里最后的一茬庄稼。飘过屋顶的那几朵白云…… 

  没什么留恋的,生命就会变成可有可无的事。人活着就没啥意思了。 

  能留住一个人的,并不是什么大事。 

  胡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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