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夏天雨水稀薄,每当天气干旱之时,总见有人挑对水桶走过,径直走向阡陌深深的田园中间,在高过人肩的扁豆架里若隐若现,不一会儿,挑出一担清冽的水来,两只硕大的青皮铁桶里水花跳跃,漱玉般四处分溅,好像告诉暗示着一种劳动的愉快。当进入菜园察看,这才知道原来此处有一口水井,光滑的井栏,湿漉漉的井台,草丛低处,掩着一坑坑浅浅的水洼。站在井前,能听到井水滴答地回流的声音,沿着井壁敲打出叮咚清脆的水音,就是这声音告诉我们它有多么深邃。
“老井”,人们这样称呼它。老井很老,从井台井壁上的墨绿苔藓上可以看出,从雕刻考究的井栏石上也可以看出。听村里年迈的老奶奶讲,从她记事起这井就存在了,年轻时她就从这口井里担水。那时的脚步是多么轻盈啊,汗水粘了刘海在额上,辫子在身后愉快地跳跃。老井不仅灌溉菜园,还担负着村人的饮用浆洗。它水质甘甜清澈,从来都不曾枯竭,在旱情严重时,乡村也能安然度过。
小时候,我经常和小伙伴在菜园里游戏,捉菜园里飞舞的蜻蜓,草丛里的蚂蚱,跑得口干舌燥时,就找几片玉米叶,编成三角形的兜兜,用狗尾巴草串着,趴在井边汲水喝。井水丰沛的时候,井水很浅,离井台很近,附在井台上再借助一根短绳就可以够着,井里的水容易汲起。用玉米叶从老井里汲水喝,也是一种乐趣,只是玉米叶做的“小碗”太浅,也没法密封,眼着汲满的水不等提出井口,一兜清冽的井水就几本上漏光了。井水涨满的时候,妇女们纷纷担着水桶,用竹篮挎着全家人的换洗的衣物,在远离井台的地方支起一个石台,利用打上来的井水使劲地搓洗着,直到把衣裳洗得干干净净,再担起满载井水的水桶,挎上竹篮哼着咿呀的小曲转回家中,晒上衣裳,还不误喂猪做饭。
我学挑水是十四岁的那年夏天,先是用了一对很小的水桶担水,由于胆小,晚上老是做梦,梦见井台上结冰,尽管十分小心还是哧溜一下掉进井里。这样的梦做得多了,也就不再害怕,通过实践,胆子也就慢慢练出来了。后来胆子壮了,力气也大了,父亲才像村民那样给我做了一对稍大点的青皮铁水桶,我学会了用水桶从井水里往上打水的功夫,无论用扁担还是用绳索都难不倒我。不论井有多深,只要够得着的,都能打上水来,挑回家去。
至今那口老井还在,尽管自来水管已经通进了村里,但村民们还是习惯每个早上去老井边挑一担水,用以家中的洗洗涮涮,至于浇灌周围的庄稼,那就更是除老井外任何水源都无法替代的了,村里人总不能笨到舍近而求远。偶尔踏进村南那片菜园,还能看到井台边汲水的人。青翠的白菜豆角还在,只是队列变了,从横队变成纵队,但我总能根据水井的方向找出当年各家菜园的位置。
宋尚明(山东省蒙阴县第一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