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华东医院的特殊性,俞卓伟的病人里颇多名人,他说:“都是上海国宝级老人。”“我和医生、护士一起管着,谁都放心。”
他浑然忘记了,自己也是上海一宝。
口述实录
唐晔:请说说您从医至今,发生过的难忘事情吧。
俞卓伟:我1962年考入上海第一医学院,1968年毕业。当时党的政策是“把医疗卫生的重点放到农村去”。我从小受的是正统教育。小学一年级就被评为模范生,从小就崇拜英雄,所以响应党的号召,去了贵州一个煤矿当医生。到了那里才知道,当地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两银。那里的工作的确很艰难,但既然学了医,就要为病人尽最大的努力。
唐晔:那个时候,觉得自己能施展得开吗?
俞卓伟:正因为缺医少药,所以老百姓特别需要医生,特别是听说我是上海名牌医学院毕业的医生——上海来的医生只有我一个,对我充满期盼。虽然我是内科医生,但是当地老百姓一传十、十传百地说,大城市来的医生,什么病都可以找他看,妇产科也能看,小儿科也能看。于是,许多山村里的老乡,翻山越岭,抬着病人找到我。
有时候出诊,需要翻山越岭,甚至是攀爬陡峭的山崖。我现在的身体素质好,一天只吃两餐,很少生病,这个得益于在贵州农村矿区的16年,爬山涉水,下矿井,跑农田,吃蒸玉米粉,给当地人治病,练出来的身子骨。
唐晔:那16年,您收获了什么?
俞卓伟:如果没有亲眼看到他们挥洒的汗水,是做不到关爱每一个人的。
以后,我回到了上海,1987年后调到了瑞金医院,当医疗副院长十多年。在瑞金医院工作期间,我经常在深夜骑一辆旧自行车在各个病区之间巡视。有一次,因过度劳累,在骑行中居然睡着了,人也从车上摔了下来。这辆自行车已经被收入上海博物馆珍藏。
我觉得,自己是从医生走过来的,不管当什么官,总是要为病人解除病痛,这是首要的任务。不过,做了管理者不光要自己干,还要组织协调最佳的团队,协同作战。
2005年我调到华东医院当院长。我们这个行业是和生命打交道的。越是节假日,越是晚上,你稍微懈怠一点,一条生命可能就没有了。我几乎365天都在医院,就能够及时调度组织。
唐晔:能说说您记忆深刻的那次抢救吗?
俞卓伟:2013年7月,52岁的公交车驾驶员刘银宝,早上8点钟当班的时候一下子觉得人不行了,此时正在市中心交通拥挤处,他在关键时刻把车刹住,把车门打开,然后大小便失禁,昏倒在了方向盘上。送来医院后,我马上到急诊,发觉他脑干大面积出血,死亡率几乎是百分之百。我们把他安排在重症监护室,病人全身多个脏器都衰竭了,身体各项指标过山车一样上上下下。但是哪怕有一丝希望,也要尽最大努力。他整整昏迷了60天,经重症监护室医师、护士全力抢救,奇迹般地醒来了。
唐晔:华东医院收治过很多名人。
俞卓伟:巴金、秦怡、草婴……的确非常多,巴金在这里住了7年,一直到102岁。弥留之际,我抢救了他四天四夜,一分钟都没睡。
我们有1300多张床位,但七成是面向普通大众的,并不是坊间所传的单一的干部医院。我觉得,有限的医疗资源要为更多的人群造福。
唐晔:据说您大年夜也从没回家过,而且还抢救过好多病人。
俞卓伟:是的,春节里和大家一起救过一位百岁老人,还有几位危重病人。我几十年没有回家吃过年夜饭,年夜饭时我就给爱人和女儿打个电话,他们都理解、习惯了。
唐晔:您这么累,图什么呢?
俞卓伟:救活一个人,等于救活一个家庭。做医生就是图这个,要不学医干嘛?穿上白大褂就是一身的责任,的确有些人扛不住改行做其他事情了,但是多数人还是坚持着的。
虽然累,但我身体一直很好。我经常戏说,我接触的病人多,各个科的病人我都参与抢救,每抢救一个,身体里就多一种“抗体”,而我的血就是疫苗。曾经有一个禽流感病人,给他治疗的医生、护士全部发烧了,但是我通宵陪着他,一点问题都没有。大家说我有“特异功能”。晔问仁医 唐晔
俞卓伟 复旦大学附属华东医院院长。长期从事临床危重病医学和医疗管理工作,擅长内科疑难杂症的诊治和急难重危病人的抢救。第十六届、第十七届中国共产党代表大会代表,曾获得全国先进工作者、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全国职工职业道德先进个人、上海市劳动模范、上海市优秀共产党员等荣誉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