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两年多以前,当我被检查出血糖偏高而被戴上“糖尿病”的帽子以后,我自己根据经常要得伤风咳嗽的征兆,预料还要戴顶“老慢支”的帽子。可不,那天下午,一个人闷闷地坐着,忽然就觉得身子有点不对劲,喉咙发痒,咳嗽了,痰老是吐不清爽了,气也有点急了,自己吃药吃不好,只得又住进了医院,今年是“二进宫”了。
果然是“老慢支”,老年人最容易感染的一种慢性病,尤其是吸烟的老年人。可我一生从来就没有吸过烟啊,怎么也难逃此劫?医生说,也不一定,别的气味也有致病的可能,比如常年接触书报,油墨的气味闻多了,久而久之,不知不觉,上呼吸道慢慢地也会被污染的。
也不过六七天的功夫,在老朋友席蓓莉医生和她的同事们悉心治疗下,病症完全消失,我的感觉一切又恢复正常。据说,这也是一个躲不掉的过程,一般的伤风咳嗽,你不吃药,靠本身自然的抵抗力,新陈代谢,也会好起来。我想,这大概是指的青壮年,血气旺盛,经得起折腾。我们老人不行,尤其是多病的老年人,弄不好会并发别的症候,不死也够麻烦的。有病就求医,就吃药,这是我的保命哲学。
在医院中,我一向被目为是个遵纪守法的病员,星期日也没有请假回去。但北京的名票杨洁女士(老辈的篮球名将)到上海来了,就在这个星期日下午要到离医院不远的瑞金文化活动中心参加活动,希望我去见见面。我犹豫好久,想想还是去一趟吧,反正精神状态蛮好,便向医院请了假。出门乘一站路公交车,上车下车,过马路,都很好,不想就在跨上目的地门口马路人行道的一刹那,似觉脚下一个踉跄,人跟着就倒了下去。我还算反应快,右手在地上一撑,眼镜摔破,右边脸碰了什么一下。这时有个过路的外国友人将我扶住,我定了定神,还好,只是右手像扭了筋似的不自在。我仍旧到文化中心坐了一会,与杨洁见了面,没有交谈,马上又回医院了。
当晚,右臂靠近手腕的地方就肿起来了,很痛,第二天拍片子,不是扭筋,而是骨折,上了石膏。真是人有旦夕祸福,自以为一切都没有什么问题的时候,偏偏就出了问题。人到垂暮之年,又接受了一个惨痛的教训。
痛定思痛,想想我从小到老,究竟跌了多次跤,怕是记也记不清的。但最有清晰记忆的是两次。一次是1974年,我还在南京梅山烧结厂劳动,工作岗位在八层楼上。早中夜三班轮换,一个星期换一次班。这天最后一个夜班已经做完,机器运转正常,打扫好岗位之后,坐在那里,等候交班。一夜没睡,此刻有点昏昏然。忽然机器的声音不对头,睁眼一看,皮带上的矿料卡住了,马上急奔过去“切”事故开关,脚下一滑,迎面栽倒,眼镜飞了出去,也是右脸碰到了地面,倒也不怎么痛。后来到医务室去检查,说,还好,只有点乌青,还有脸上沾了矿粉,很脏,用酒精棉花擦,没有擦干净,留下一点矿粉,如今成了额角头上一道黑印。
一次是1976年,我已调到金山石化一厂给排水车间当办事员。时已岁暮,这天我从市区乘最后一班晚车回厂,天已昏黑,要走过油缸区才能到达我住的地方,我走得很快,也不看路面,不料一脚踩空,跌进一个没有盖子的窨井内,胸部撞上了里面的管道,好在衣服穿得多,当时也不觉得什么,睡在床上便有点隐隐作痛了。第二天去职工医院一检查,右胸有三根肋骨开裂了,马上用绷带绑好,开了一个月的病假,回家。
人生的跌跌撞撞,磕磕碰碰,是难以避免的吧,过去已经过去了,我毫无怨悔。但最近这一次跌跤,却让我产生了后怕,因为我老了,跌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