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 王震坤
端午的粽子放在速冻格里,隔三差五陆陆续续吃到今天,就剩了这最后的一个,它出自朋友金娣的手艺。端午吃到的粽子有几种,有的是自己在超市买的,也有兄弟姐妹和其他朋友送的,唯有这金娣裹的粽子让我从心底里生出喜欢。金娣的粽子是三寸金莲的式样,俗称小脚粽,模样极为标致:足尖挺秀,足身肥腴,足跟平实,足踝饱满圆润,底长都是10厘米的样子。这些粽子虽经长时间煮熟,但是粽叶还是绿绿的,用细细的红白或蓝白花绳缠着,颇有“新荷脱瓣月生芽,尖瘦帮柔绣满花”(唐寅“咏纤足俳歌”)的韵致。解开花绳,得仔细找,才能找到隐伏在前几道粽叶缠裹里的收头箬叶尾。抽出这一尾,提起来,米粽就翻滚而出,依然是一只完整有型的“三寸金莲”,粽叶上一粒米都不沾。无论是肉粽还是红豆碱水粽,用一双筷子戳住顶起一口一口慢慢吃,直到最后一口放到嘴里,也不会有米粒松散落下,而粽米入口却软糯而又濡润。
我曾经跟着电视里的示范裹过几回粽子,知道粽子要做到漂亮还真是很难。粽米生的时候是非常松散的。要将易碎的粽叶弯成空漏斗状,将散漫的粽米和馅料放入,然后将其包裹成有型有款、还结实不松的粽子,没有手指手腕的内在劲道和熟练的指法,简直是一件难以完成的任务。无怪乎小时候听大人说谁家的媳妇心灵手巧,往往有一个例证便是这媳妇能够包得一手好粽子。试想,连散漫立体外空内实的粽子都能够做得方棱出角,那事先都是在平面上完成的裁衣制鞋的女红还不是小菜一碟啊。
按照这标准,我将一种广东人裹的只有两个面的四角粽根本不当粽子,只当是糯米鸡。因为这样的粽子不太耐得久煮。我母亲不算手巧之人,因为她能够做很漂亮的小空粽子给我们玩,但是真到端午的时候,我家的粽子都是外婆裹了送来的。记得小时候有一回,我母亲一本正经买来了糯米、大肉,要在家裹粽子给我们吃,但是费了好大功夫才裹了几个粽子,看上去边边角角都圆咕隆咚的,不甚有型。当时有一位楼上的女邻居倚在我家窗外抽着烟不声不响地看着,弄得我母亲有点烦乱,大概觉得出丑了吧。过了一会儿,女邻居不请自来,对我母亲说,你去干别的事吧,这点粽子我帮你弄,不消一个钟头就够了。看我母亲狐疑,继续解释道,我刚刚去洗手了,不会有烟味的。我在边上看女邻居裹粽子,感觉特别新鲜。她裹的粽子虽然也如我外婆做的是三角粽子,但似乎比我外婆裹的更加出挑。她将粽子裹成有四个面的等边三棱体。每个面看上去都是一个等边三角形。每个角都多用一张披成窄条的箬叶包着角,仿佛今天的名牌包袋用小料包角一样。裹好的粽子连缠绕的绑线都不用,只是将箬叶的尾尖用带孔的锥子帮着穿过前几道工序的缠裹,然后一抽便整只粽子都收紧起来,每个角都有三分之一高,成了圆锥了。这样的粽子看上去像一个翠绿的玩物,随便怎么煮也不会散架。粽子的口感往往跟裹粽子的方法很有关系。粽子裹得紧实漂亮,多煮不散,可以煮透,所以吃口也就劲道,粘润。
如今会裹粽子的人越来越少了。前几年即使名牌老字号出售的粽子都长得很难看。解开粽叶,粽米松散,简直就是或赤豆的或酱油烧肉的糯米饭。今年众店家的粽子有奔豪华的趋势,所以外表都做得比以前好。但是内里的品质姿态依然没有多少进步。与这些粽子相比,金娣的粽子实在是秀外慧中的极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