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外的窗沿积了厚厚一层寒霜。他狠抽一口气，紧了紧身子，目光回到了对座。老人半闭着眼，似睡非睡，怀里的小女孩睡得酣沉，滚圆、静谧的脸蛋给人三分安详。他身子明明想往里缩，却莫名地松弛了一下。

　　广播新闻爆料的是，本城一个房地产开发商偷工减料的手段，不是每幢高楼，而是选择部分，不是每道楼层，而是中上层夹杂，这样成本降了，风险也小了。

　　老人平静的脸上，眉头微一紧。小女孩也醒了，伸了个懒腰。老人翻出一袋吐司，挖了一片给女孩，又瞅了一眼对面的他，面色寒沉，估计饿了。刚想送出，手又折回了，示意女孩送去。

　　“叔叔。”女孩眨着澄澈的眸子，声音真甜美。他一愣，目光颤动，手很想伸出，却僵住了似的。女孩的脸蛋如波澜一荡，天使般的笑靥，如蜜菊绽放。

　　他接过后，三两口下肚，才意识到早饿了。老人微一挺矮墩的躯体，又挖给他两片。老人淡淡一笑，如供在寺院的佛陀。他想起在田间耕作了一辈子的老父母，泪水不禁在眼眶打转，但忍住了。

　　女孩可爱得招人喜爱，还缠着他讲故事。他有点羞赧，也有点伤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欢喜、有伤痛，他更多属于后者。

　　他是古典文学的硕士生，学历不算低，但这个专业工作很难找。此外，家境贫寒，兄妹又多，他追求过的七个女孩都因此婉拒。一时间，感慨命运不公，世道不平，心情也跌到低谷，现在———回升了。

　　老人挺中意小伙子，临别，给了他QQ号，可多联络。祖孙背影渐逝，他如释重负。寒风沉沉，穹庐下的都市愈发苍茫，他的视线有点模糊。

　　……

　　老人打开网页，一条当地大新闻，房地产开发商泡沫曝光，雇凶报复记者失败，已遭逮捕。

　　揭发开发商的记者正是老人的儿子。一位老乡在工地做苦力，一次偶遇说漏了嘴。儿子多方查证属实。后来被开发商请去吃饭，不管如何威逼利诱，都不为所动。

　　老人一直担心开发商来报复，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有着落了。他登QQ改签名，一条加好友的信息，是小伙子的，留言很长：

　　两月前，我误入一个杀手网站，想到人生遭遇，怒恨难平，想做杀手来泄愤。经过训练后，我挂出了信息，第一项任务———干掉你们祖孙，雇主正是开发商，他可能想，失去至亲的痛，应该是人生之最。车上我一直想下手，幸亏你们挽我回正道。我有过违法的念头，可没有违法的行动，这次也是匿名报警，从前的就当一场游戏，今后可以重新生活。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如仙的笑靥，如佛的慈祥。

　　小伙子留了一个心眼，QQ是临时注册的。老人唏嘘不已，发了一个竖拇指的表情，有时沉默胜过千言万语，又改了签名：“永保仙佛笑靥。”想了一下，还是改成：“列车里的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