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初怪杰辜鸿铭生在马来西亚,就学英国,学问大得很,把《论语》《大学》《中庸》翻译成英文。有西方汉学家称,代表东方文化的两个人,一为泰戈尔,一为辜鸿铭。他一生崇尚皇权,民初废除了缠足,他老先生却对小脚女人情有独钟,辩称缠足“实非虐政”。男人剪了辫子,他就是不剪。他的政治思想与世相悖,通透儒家经典的渊博却为世所崇。人称西方汉学家到北京,可以不看三大殿,不能不看辜鸿铭。这自然是赞赏的话,但潜台词里,是不是也有一点看古董、看文物的戏谑意味呢?老先生毕竟是学问大家,洞悉世人心理,他头上拖着辫子走进北大课堂,学生哄堂大笑,他似乎早已料到,便对学生说:“我头上的辫子是有形的,你们心中的辫子却是无形的。”“我的辫子是有形的,可以剪掉,然而诸位同学脑袋里的辫子,就不是那么好剪的啦。”
不管老先生对最终淹没了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的民主共和潮流如何不屑,他终于还是道出一句触人灵魂的话:他头上的辫子是“可以剪掉”的,而你们脑袋里的辫子,“就不是那么好剪的啦。”
一百年后的今日,你也不能不承认这句睿智的话,依然有很强的现实意义,还能给人有益的启示。
站在时代潮流前头的人,对别人头上的“辫子”是看得很清楚的,也会轻蔑地付之一笑,笑则笑矣,却并不能一笑了之。如果这是一位饱学之士,给你来场论辩,你未必能占上风,如果你很浅薄,人家回应你的,可能依然是不屑。你只能容忍他、绕开他,不去纠缠,继续走好自己的路。能使他臣服的,最终还得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改革大潮的力量,时间的力量。
看别人头上辫子很清楚的人,是不是意识到自己脑袋里也有一条看不见的“辫子”,就难说了。不是有些大会小会满口大话改革者,一旦体制变革触及自身、自己部门既得利益,则又“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也”。“触及利益往往比触及灵魂还难。”(李克强总理语)表面文章易做,表态可以慷慨激昂,信誓旦旦,一旦动真格的,便种种借口,露出马脚,脑袋里原来也有“辫子”。这个“辫子”就是阻力。跟头上清楚拖着人人看得见的辫子不同,这个“辫子”是看不见的,它不是书生论辩,它若隐若现,构成的阻力却实实在在,挡在道路中间,绕是绕不过去的。这就需要这些既得利益者承认自己脑袋里也有“辫子”,也有意愿剪掉这个“辫子”,这很不容易,但变革是不是取得成效、成效大小,就看你如何对待这个“辫子”,这个“辫子”不是咔嚓一声就能剪掉的,得看你有多大的决心了。
以上是就权力者而言的,普通百姓包括我们这些离退休老人,脑袋里就没有看不见的“辫子”,就不需要自我检视一下,不大有人会打这个包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