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以为芙蓉是水生植物,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是也。后来看电视剧《红楼梦》,见贾宝玉在淡红的花海里寻找晴雯的灵魂,又在一片花树下焚化他写的《芙蓉女儿诔》,才知道芙蓉是类似于木槿或扶桑之类的灌木,水里的应叫水芙蓉(即荷花)才对——只是遗憾,没能在生活中一饱眼福。
芙蓉乃清秋之花,有着孤高自傲的个性,历来是文人的爱物。王维写过一首《辛夷坞》: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意境真美:在无人的山涧中,一片粉红的芙蓉花,开了,谢了,自来自去,无声无息,平淡,安然,却满是禅意,品味无穷。同样喜爱芙蓉花的还有曹雪芹,且把芙蓉比作书中最让人爱怜的黛玉与晴雯。《红楼梦》第63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中,众人行“花名签”酒令,黛玉抽的便是一枝芙蓉,签上题“风露清愁”四字,另一面是一句旧诗:莫怨东风当自嗟。众人笑说:“这个好极。除了她,别人不配作芙蓉。”黛玉也笑了。可见黛玉是喜欢芙蓉的,这“风露清愁”的花朵与弱不禁风、多愁善感的黛玉是多么般配。第78回“痴公子杜撰芙蓉诔”中,当宝玉听说晴雯死后变成了芙蓉花神,曹公甚至无比浪漫地让宝玉写了一篇情真意切的祭文《芙蓉女儿诔》,于花前月下行礼祭奠……
我真正一了夙愿看到芙蓉花,是当兵时候的拉练途中。部队长途拉练到深山老林里,途中看到有几丛茂密花树,在秋阳里开得那么艳,重瓣的花朵水红的粉白的,足有茶碗那么大,在周围泛黄的荒草与清凉的蟋蟀声中,那花是那样抢眼。一打听,战友答道,是芙蓉花,我们老家多着呢。顿时眼里就有一种惊艳之感,那天,走远了,仍是止不住回头,无限眷恋地凝望那秋阳中的芙蓉花。
前些时去省城,高速公路边上,又一次看到了芙蓉花,蓊蓊郁郁一大片,在清凉秋雨中,有种令人动容的艳丽与凄美。一注目,才发现树下已有了缤纷落红。那些寂寞无主的芙蓉,真如诗中那样自开自谢,无声无息啊。活得淡泊去也自然,它那孤高与清洁的品格,怎不让人由衷喜爱?
还记得纳兰性德《减字木兰花》中的一句:相逢不语,一朵芙蓉著秋雨。高度凝练的几个字,便将女子的娇羞、艳丽、忧戚、绝美活生生推到了眼前,欲说还休,如何说透,一颗心,多少事,怎般情?一朵芙蓉著秋雨啊,意犹未尽又淋漓尽致地全表达了,且如画一般极具意境,充满了诗意。中国古典文学之美,由此,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