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侬会变戏法啊
“我咬来咬去咬不动,还是吃肉骨头,这肉骨头真好吃,比好婆从无锡带来的还好吃。”儿子说。“真的!大家都在抢呢……”丈夫说。我暗自笑了笑,便走到洗手间把自己梳洗干净,这才走出来加入到大家中间。我和大家一样,一只手端着一个纸盘子,到餐桌上面拿菜。
“喂,这是谁烤的火鸡腿啊?怎么割不动的呢?”“我烤了一个多小时了,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那个戴着黑边眼镜的男青年看着他带来的锡纸盘子,一筹莫展地说。
我一看,那是一只硕大无比的带着后腚的火鸡腿,烤得焦焦黄黄的,煞是好看,只是一刀下去,丝毫不动。那个戴着黑边眼镜的男青年拿着洋刀在鸡腿上割来割去,终于下了狠心用力砍下去,鲜血立刻冒了出来。
“啊呀,根本没有烤熟呢,你以为便宜的火鸡腿这么好烤的吗?”“快点扔到厨房里去,血淋淋的,太恶心了!”男青年神情沮丧地端起了锡纸盘子,我伸手接了过来,端到厨房间里。后面跟进了那个北京女孩。
“你的手艺真不错,一眨眼工夫,肋排骨全都吃没了!”她把那只底朝天的炒菜镬子交给我。“哦,谢谢你帮忙。对不起,怎么称呼?”我看着她问。“叫我菲小姐好了,我还没有结婚,有一个同居的美国男朋友,就是站在那里喝啤酒的,他叫瑞。”菲小姐说着,远距离和瑞做了一个大方的飞吻。
我别转过身体,把那只血淋淋的火鸡腿夹到砧墩板上,先用钢刀把鸡腿剁成小块,然后连汤带肉一起倒进炒菜镬子,又切了两个洋葱和几个土豆,大火翻滚起来。想起来了儿子最喜欢咖喱,便倒了一些进去,立刻香气扑鼻。正好烤箱里的米饭烤好了,我抓着毛巾把烤盘拖了出来,轻手轻脚地剥开锡纸,只见一粒粒晶莹剔透如珠似玉的米饭呈现到面前。我把米饭拨到了一边,又把新煮熟的咖喱火鸡堆放了进去。
“哇!真漂亮!侬会变戏法啊!”那个火鸡的主人走进来说。“哟,上海人啊?”我说。
“对,我叫天润,是工程系的,老婆还在上海,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出来。真谢谢侬今天帮了我的忙,不然的话,我就太尴尬了。”天润一边说一边把咖喱鸡饭端回到了餐桌上。
“咖喱火鸡饭!好好吃啊!”“很聪明的改良,烤出来的米饭真香!”就在大家围着那盘子咖喱火鸡饭惊呼的同时,冷不防大门呼啦一下被推开了,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一个面如死灰的大男人。这个人长发披肩,胡子拉碴,他甩去两只鞋子以后,就一屁股坐到地毯上,呼哧呼哧地喘气。
“陈钢,你怎么啦?撞到鬼啦?”“…… ”“喝口水,不要急。”丈夫走过去,从一只放满冰块的硬塑料箱子里摸出一瓶白水递给他。有人告诉我,他是艺术系的。陈钢喝完水缓过气来便开始说话:“啊哟,吓死人啦,我刚刚从桥底下走过来,碰到抢劫了!”
“真的?!你脑子不清楚啊,那些无家可归的美国人都会蜗居在那里的呢。”“就是啊,我以为我这副邋里邋遢的样子不会引起他们的兴趣,所以偷了个懒,抄了个近道。不料一走到黑黝黝的桥洞下面,一群墨漆黑的人就围了上来。黑暗当中,只看见一个个眼珠子发着白光。他们把我包围在中间,摩拳擦掌像要吃掉我一样,把我吓得七窍生烟,几乎瘫软到地上。”
“你们这些新留学生都习惯把钱都背在身上,以为存在银行里不方便,这下惨了,被强盗来了个兜底端。”有人说。“还好,还好,我狗急跳墙,一辈子的智商立时三刻统统发动起来。真的,我从来也没有这样伶牙俐齿过,我立刻说:‘啊!兄弟们啊!你我都是阶级兄弟,你们的皮肤是黑的,我的皮肤也不白啊,我们都是兄弟,阶级兄弟啊……你们没有钱,我也是没有钱的……我们是无产阶级兄弟,共产主义是我们共同的目标……兄弟啊!’说着,我哆哆嗦嗦地把口袋里装零钱的皮夹子拿出来给他们看。”
“这些人买你的账吗?”“我打开皮夹子,里面只有一块钱和几个硬币,那个领头的黑人看了看说:‘你怎么这么穷?看看我的皮夹子。’说着便从身上摸出一个很有派头的真皮钱包,里面有好几张大票子,他一边给我看,一边抽出一张塞在我的皮夹子里说:‘好了,你太穷了,我们是兄弟,就分你一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