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姐要退休了。前两天她在拼头版,我坐在她对面,看着她高高推起近视眼镜,认真地趴在桌子上改稿子,往事历历浮现。
我和惠姐共事近30年。1986年3月进晚报,我顶的就是惠姐的位置。惠姐离开资料室,去的是专刊部,编台港澳专版和国内新闻,跟着晚报著名的“老法师”陈亮先生学手艺。许多人知道陈亮先生的开门大弟子是姜丕基,但陈先生的关门弟子是惠姐,知道的人恐怕就不多了。那时,她梳着两根小辫子,还很青涩。就此,惠姐和国内新闻结下了不解之缘。直到评上高级职称,直到退休,她主编的始终是国内新闻。她曾笑着对我说,如果你不来,我就走不了,说不定就错过和陈先生学手艺的机会了。
表面上看惠姐是个不声不响很本分的人,其实她的内心很“狂野”,对业务的追求毫不知足,是个很有想法的人。这些年她得了好多新闻奖,制作了许多精彩标题。她把自己的进步归功于“基础打得好”。20多年过去了,说起几位老先生对自己的教诲,她依然满怀感激:陈亮先生的标题制作、周启言先生的版式设计、孙式正先生的大力举荐……
其实,这一切都离不开她自己的努力。当年陈亮先生改稿时,她常常自己另外打印一张小样做标题,然后再看陈先生做的标题,寻找自己的不足。我看到:惠姐在台港澳版学“生意”,每天楼上楼下窜进窜出。那时晚报在九江路,办公条件很差,编稿子在四楼,排字间在底楼,一部老爷电梯吱吱咯咯速度很慢,惠姐脾气急,等不及,仗着年轻常常奔上奔下;我看到,那时的台港澳专版是直排的版式,排字间小青年嫌麻烦不肯排,她就和排字工一起拆铅字,做排字工的下手……惠姐还有个秘密,许多人不知道——上世纪八十年代,要出赵超构先生的“未晚谈”选编。新民晚报“文革”被砸烂,所有资料散失殆尽。惠姐被派到辞海出版社翻找五六十年代的新民晚报。因为报纸已经泛黄变脆,不能复印,只能一张张地翻,一天天地查,找到林放的文章就恭楷抄录。就这样,她为“未晚谈”选编默默提供了近百篇“复印”文稿。书出版后,赵超老特地嘱咐:“要送一套给那个梳小辫子的姑娘”。
十多年前,我和惠姐“殊途同归”,都到了新闻编辑部,对于她工作认真近乎固执的状态,有了更深切的体会。她会为了用不用一篇稿子和部领导争得不可开交;她会为了一个观点,和同事们互相探讨到脸红脖粗。最后大家大都选择一个无可奈何的妥协结果,因为她“太认真了”。当然,除了工作,她在生活细节上也是认真的。前些日子报社食堂装修歇业,大家轮流当值买饭菜。为了改善同事们的伙食,轮到她当值,她会一个一个征询需求,第二天为每个人带来不同口味的食品,即使是煎饼果子,也会有辣椒馅、芹菜馅、韭菜馅的好几种。尽管买一种馅就要等一锅,可她觉得既然买给大家吃,就要让大家满意。
认真的惠姐要退休了,梳着辫子的姑娘变成小老太婆了。她说如果有空要到老年大学去学习,看着她脸上有点落寞的笑容,我为她祝福:以后的生活会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