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专门研究萧军萧红的传记作家秋石送我厚厚一本《两个倔犟的灵魂》,一直无时间阅读。近日抽空读完,果然好书,让我对上世纪30年代左翼作家在中外反动统治阶级压迫下艰苦创作的历史有所了解。其中最精彩的篇章,是秋石还原了鲁迅当年对青年作家萧军萧红倾力支持帮助的史实,读来感人至深。1934年萧军萧红从沦陷区东北来到上海,带着《八月的乡村》《生死场》两本描写东北人民抗日的书稿。当时抗日的书稿不能公开出版。鲁迅先生冒着生命危险,为萧军萧红写序,以《奴隶丛书》名义秘密出版。出版后引发很大反响,先后有了俄译本和英译本。据秋石考证,当时上海“左联”一位负责人也写了一篇书评,对《八月的乡村》的缺点多所指摘。鲁迅对此表示很生气,对徐懋庸说:“你看过一个美国电影片子么?那是讲白种人在非洲‘探险’的事情的。白种人用暴力征服黑人之后,把黑人作为奴隶,却从黑人中挑选一个顺民来做这些奴隶的总管。这总管,每当白人主子来察看的时候,就用鞭子打自己的同胞特别起劲,以表示对主子的忠诚。现在我们的人,对一个新出的作家的很有意义的作品,百般挑剔,而对于资产阶级作家,却很客气,这不是同那奴隶总管一样的么!”
在鲁迅对“奴隶总管”生气后不久,张春桥也以“狄克”的笔名,发表一篇《我们要执行自我批判》杂文,说《八月的乡村》写得“有些还不真实”,“技巧上、内容上都有许多问题在,为什么没有人指出呢?”指责鲁迅支持帮助萧军萧红,“这无疑是把一个良好的作者送到坟墓里去”等等。
鲁迅写了《三月的租界》予以回击。鲁迅说:“我们有投枪就用投枪,正不必等候刚在制造或将要制造的坦克车和烧夷弹。”批评“狄克”的荒谬之处在于“坦克车正要来或将要来了,不妨先折断了投枪”。最后,鲁迅揭露了“狄克”“左”所造成的后果必然是——“如果在还有‘我们’和‘他们’的文坛上,一味自责以显其‘正确’或‘公平’,那其实是在向‘他们’献媚或替‘他们’缴械。”
从鲁迅对“左”的危害的揭露,我联想到邓小平1992年南方谈话。两位伟人对“左”所造成危害的看法是一致的。邓小平说:“现在,有右的东西影响我们,也有‘左’的东西影响我们,但根深蒂固的还是‘左’的东西。有些理论家、政治家,拿大帽子吓唬人的,不是右,而是‘左’。‘左’带有革命的色彩,好像越‘左’越革命,‘左’的东西在我们党的历史上可怕呀!一个好好的东西,一下子被他搞掉了。右可以葬送社会主义,‘左’也可以葬送社会主义。中国要警惕右,但主要是防止‘左’。”
鲁迅将“左”的文艺领导人称之为“奴隶总管”,猛一听很刺耳,但确实很有预见性。从新中国成立后文艺界的历次政治运动来看,“左”伤害了多少自己的同志啊,以“革命”的名义,毁掉了我们千辛万苦才弄出来的“好好的东西”,起到了敌人起不到的作用。
最终,江青以“你们左,老娘比你们更左”的姿态,宣称除“八个样板戏”外的文艺作品都是“封、资、修”,宣称新中国成立以来资产阶级文艺黑线占了统治地位。连一贯以 “左”的面貌示人的一个文艺界领导人,也在秦城监狱坐了牢。到了这个时候,鲁迅早在上世纪30年代就揭露过的“左”的荒谬性和严重后果才完全显露出来,那就是——“左”起着向敌人献媚、缴械的作用。也正是到了“左”几乎要“葬送社会主义”的时候,党召开了十一届三中全会,彻底清算“左”的危害,拨乱反正,回到正确路线上来。
“左”是“奴隶总管”,这个观点太深刻了,可以让我们时时警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