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块坚实细密的树脂,清冽、澄亮、剔透,看上去有着朝露般的清新,却又不可思议地浸染着长达四千万年的历史沧桑。
才一趋近,我便强烈地感受到生命的骚动。
树脂里,斑斓的蝴蝶展翅飞舞、多情的蜈蚣匍匐而行、绚烂的甲虫孤芳自赏、勤快的蚂蚁掘洞储粮、跋扈的蚊子张牙舞爪,还有,数十只微小的飞虫集体郊游……
这些朝气蓬勃、神采飞扬的生命,在电光石火间,被一滴由远古松杉淌下来的树脂凝住了,好像被巫婆点化了一般,无端端地成了一个“活的句号”,失去了飞舞与爬行的自由,住进了一幢幢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永永远远释放无期。
在透亮如水晶的树脂里,我仿佛看到蝴蝶的翅膀在颤动、蜈蚣的脚们在蠕动、甲虫的身子在扭动……啊啊啊,那么真实,又那么虚幻;那么诡谲,又那么瑰丽;那么悲惨,又那么浪漫!
那天,来到了立陶宛西岸的城市帕兰加,一放下行李,便兴冲冲地赶往颇具盛名的琥珀博物馆。
琥珀成形的过程异常复杂,远在几千万年前,远古松杉滴下的树脂被泥掩土埋,经过长长长长岁月的演变,才慢慢慢慢地形成了这种璀璨如钻的树脂化石。立陶宛及波罗的海沿岸诸国盛产琥珀,是因为远古地质变迁而导致欧洲北部大片森林土地没入海底,琥珀也因此成了当地取之不尽的海底“宝藏”了。
琥珀的确美得石破天惊,立陶宛人的想象力也就理所当然地长出了翅膀,各种有关琥珀的传说、寓言、神话,在坊间如水般流来流去。其中最脍炙人口的,是一则与爱情有关的故事。传说海洋里有个美丽绝伦的女神,发狂地爱上了一个魁梧壮硕的渔夫,爱得如痴如醉,不顾众神的反对,和他共赋同居。此举大大地触怒了海神,他发狠地施展法力,一举摧毁了女神的宫殿。雕梁画栋轰然坍塌,瞬间化成了万万千千晶莹的瓦砾。每当风吹浪掀的时候,这些好似泪珠一般的“瓦砾”,便会忧伤地浮上海面,幽幽地倾诉那个不老的爱情故事……
这些晶光灿烂的“瓦砾”,被手艺精湛的立陶宛人化为耳环、戒指、项链、手镯、胸针、首饰盒、袖扣、笔插、香烟匣等等,此外,也有艺匠将琥珀打造为精美的工艺品和摆设品。
走在街上,出售琥珀商品的摊子和商店比比皆是。
琥珀根据出产地可以粗分为海珀和矿珀两种;而根据品质,又可细分为多种,包括:石珀、水珀、虫珀、花珀、金珀、蜡珀等等,其中以含有完整昆虫和稀有植物者最为稀罕。品种迥异,价格当然也就有霄壤之别了。
琥珀,还有医疗的效用呢!
有位立陶宛人告诉我,琥珀能清肠排毒,她祖母将琥珀碎粒浸在热水里,天天饮用,现在年过九旬,依然耳聪目明,健步如飞哪!她还说,琥珀有消炎作用,把琥珀磨成粉末,撒在伤口上,很快痊愈。
相信琥珀可以“安五脏、定魂魄、去鬼邪”,所以,立陶宛人喝琥珀、戴琥珀、摆琥珀,生活被琥珀点缀得有滋有味、有声有色。
在帕兰加琥珀博物馆里,我痴痴地看着那一只只被禁锢在松脂里的昆虫,心中暗忖,它们在最旺盛最美丽最快乐的一瞬间,生命宛如电影镜头般被“定格”了、冻结了,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倘若有一天,树脂不可思议地融掉了,四千万年前的昆虫自琥珀里释放出来时,看到这个乱糟糟的世界,会不会立马被吓疯了呢?
这样一想,我还是希望它们能继续恬然地活在四千万年前那个安静纯朴的美好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