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的1月,巴黎的春天似乎已经来了。我们一行人,由吴祖光先生的公子吴钢作向导,来看望正在创作《复兴的气韵》这幅作品的朱德群先生。寓所在远离市中心的塞纳河边,极安静。朱先生和夫人一起接待了我们。老先生当时已经83岁了,浅蓝的衬衫外套着红色羊毛开衫,一头白发,气色很好。夫人景昭一派婉然气度,招待我们极周到。聊了一会儿“应上海大剧院之邀创作”的话题后,他也知道我们急于先睹画作的心情,领着我们穿过小院子,去画室。院子里已有绿意,因为有金属质地、现代感十足的雕塑作品看似随意地摆放其间,而显得不同于寻常人家。画室就在后院,进门,一整面墙的画闯入眼帘,作品已经接近创作尾声,画作前一个可升降的大梯子就是朱先生的工作台,满室的画笔、颜料,画架摆放有序、琳琅满目。我还看到了为这幅作品而创作的几幅草稿。当然,这九件小作品现在也成为上海大剧院的藏品系列。说起2002年5月在老友吴冠中的陪同下专程到大剧院实地考察,朱先生说,为了自己创作生涯中最大的7.3×4.3米的尺幅,他不得不锯掉了画室屋顶的钢架。当我们问起这幅抽象风格作品的寓意时,他说,去上海时正是春天,创作时正在听贝多芬的《田园》,对祖国,对文化,也是一份昌盛和复兴的期许吧!站在这幅画作前仰望时,我不由地想:先生的艺术造诣已然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这样大尺幅作品对他而言,更多的是来自体力上的挑战,也正是因为如此,老人在创作中的用色会更浓烈,更明亮,有如时光的律动,有光束像黎明的光辉,有色块像夜晚的寂静,中心一片明亮色调如日中天,表达出一种复兴的意念。告别朱先生,我们也启程回国,可是那幅画作,带给我的震撼却久久持续,让人分外期待画作悬挂在上海大剧院大厅的那个时刻。
画作前后历时半年多的时间,终于在2003年3月完成。法国各界对画作的关注程度丝毫不亚于上海,艺术界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在运抵上海之前,作品在巴黎国家歌剧院举行为期25天的预展。因为即将永驻上海大剧院,2003年又正逢中法文化交流的法国中国年,所以,巴黎国家歌剧院当然是最好的选择。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巴洛克风格建筑当中,这幅现代抽象作品并不显得突兀。朱德群先生的这幅作品对歌剧院来说,是具有中法文化交融寓意的预展。开幕式当天的歌剧院大厅名流云集,法兰西艺术学院终身院士悉数到场,法国外交部、文化部高层官员、时任中国驻法大使的吴建民先生和来自上海大剧院的客人等都受邀出席。
2003年8月初,重达300公斤的画作由东航班机运抵上海,在8月27日上海大剧院五周年庆典之际与上海观众见面,朱德群先生本人也出席了在大剧院举行的揭幕仪式。从此,《复兴的气韵》成为大剧院的一部分,吸引每一位观众在它前面流连,留影。每一次从大堂经过,我的视线总会多停留在那斑斓的色彩上一会儿,会为正在画作前留影的观众让路,会主动提出帮他们拍个合影。这幅画有着很强大的生命力和包容性,正像一位朋友所说,这幅画是她见过所有国内剧院中最喜欢的巨幅作品。因为它的现代感,因为它的不具象,留给每一位观众想象的空间,这个想象的空间,关乎艺术,也关乎每个人到此的心情,甚至会关乎此刻在舞台上演出的场景,非常奇妙。
这是一个复兴的时代,这也是一个大师相继离我们而去的时代。上海大剧院建筑设计师法国的夏邦杰先生于2011年离世,大剧院舞台幕布的作者、著名法国画家德布雷先生于1999年离世,现在朱先生也离开了我们。但他们的作品宛如凝固的音乐,在此地散发着无穷的魅力和艺术的光辉,和这座建筑,和这座城市融为一体。
十日谈
清明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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