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明
36.日子同样不好过
布朗先生绝对想不到,他这一狠招给他日后脖子上套上了一条绞索。调来4条客轮后,加上英法公司原来的两艘,客轮公司的两艘,仅仅140海里的申甬航线居然有八艘客船对开。这次,客轮公司的船票没有跟进,仍然还维持3角。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客轮的3角船票,上客率居然与英法的1角船票差不多。这让布朗大惑不解:这宁波人怎么啦?怎么放着便宜不占?布朗哪里知道,为了争取客人,阿祥他们已经用足了脑筋,比如实行送票上门,到客人家里帮着搬运行李,对年老的旅客送到家里等等。布朗现在两难了,他不知道宁波人还可以坚持多少时间,如果再坚持——不用多,只要再坚持3个月,他只能退兵,英吉利即便实力再强,也抵挡不住像漏斗一样巨大的亏损。布朗觉得他不能再耗下去了,于是请示伦敦,撤掉了4艘轮船,留下的2艘轮船票价回到五等船票3角价格。其实,这段日子,阿祥的日子同样不好过。低价运行的亏损已经不堪忍受,而每天上门来的那些小股东更是让他无法面对。
上海老城厢从早到晚一贯是喧闹的。临近傍晚,小东门城墙内,东街宝带弄周边闹哄哄的,那些做生煎馒头的,炸臭豆腐的,煮牛肉细粉汤的,卖馄饨的摊贩们高声吆喝的声音,形成了城市市井特有的喧哗。傍晚时分是小东门最闹猛的时候,那些来自南北沿海各码头的船只靠上码头,抓紧时间把货物卸下,是鱼货的赶紧发送到咸瓜街,是其他货物的发到沿江货栈。常年漂泊在海上的船员很懂得享受,一次海上走下来,天天在茫茫的海上闷得慌,等到船靠岸,当然需要调剂调剂。于是,船员们三五成群,结伴来到东街宝带弄一带,他们在小饭馆点上几个菜,烫上一壶酒,有滋有味吃将起来。当然,有钱的船主是不到小饭馆的,他们会选择到码头边的德兴馆,那是一家较有档次的饭馆,环境和菜肴当然不一样了。船主们在那里,吃吃喝喝当然重要,但不是他们上那里的全部目的。他们在德兴馆还有个重要内容,就是谈生意。
张才发的家就在东街,在一片旧的老房子群中,张才发的房子有些鹤立鸡群的感觉。最初到上海,张才发在姐夫带领下来上海落脚,那时他连旧的老房子都没有,只能借住在三牌楼姐夫郑瑞康家里。姐夫一个人在上海,家里房子很小,就那么一间,本来姐夫一个人住还马马虎虎,现在加上他这个妻舅,只好让他打地铺了。虽说是姐夫小舅子,但是两个大男人住一间房里终究不方便。住了一段时间,才发在外面租了一间房子,这才住得自由了些。
那天晚上,才发与姐夫约定,请姐夫到他家里吃老酒。天还没黑,姐夫就来了。瑞康是镇海十七房郑家人氏,他没有读过书,打小时候就跟着族人到上海一家机器厂学生意。瑞康虽然没有文化,但是他绝对聪明,现在瑞康是机器厂技术老轨,随便啥机器,他只要听听声音就知道毛病在哪里。
才发和姐夫坐下吃老酒,话题马上转到宁波轮船竞争事情上。才发说,他现在已经了解,这大半年客轮公司已经亏损了10多万元,算一算,他们的投资也缩水近三成。才发说这个话的时候,虽然没有责怪姐夫的意思,但是瑞康已经听懂了。当初客轮公司发行股票,才发本不想投资,是姐夫让他投资的,当时,姐夫投资了200大洋,一味规劝才发投资,说这个股票应该赚钱。就是听了姐夫的规劝,才发一发狠,拿出大半积蓄,投资了3000大洋,还成了小股东代表,被选为董事。
“才发弟你后悔了是不是?侬这个做生意的人,还不如我这个做生活的人沉得住气,侬不要不信,我可以判断,这个股票快到转弯辰光了,过了年就马上可以有赚头!”瑞康吃着酒,肯定地对才发说。“可是现在,我已经亏损快1000大洋了。”才发心痛地说。“做生意嘛,暂时亏损有啥啊,依我在上海滩多年的观察,这种事体在上海滩一点点都勿稀奇。”瑞康还是信心十足。“姐夫,我也相信侬的闲话是对的,但到底是1000块大洋,我这爿酱园店做3年赚头也不到1000大洋啊。”才发还是心痛。“阿弟啊,勿是我讲侬,我实在拿不出3000大洋,假使我拿得出,侬的股票转拨我好了,侬假使还要后悔,现在转让给我500大洋股份,我只能拿出这点。”瑞康说。“姐夫,我不是这个意思,侬亏本与我亏本有啥两样,我是有些心痛啊。”才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