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在上海文化广场讲演时,我开篇即说:“当我们面对孩子,觉得他们天真、坦诚、率性、可爱……这时,我们其实还应充满敬畏,因为他们太神秘,太神圣了,他们同时也是我们的祖先!”
全场愕然。
但当我把“复演说”的原理简单解释一遍,将列维·比留尔的《原始思维》与我们从儿童研究中得出的结论比照一番发现惊人相似的时候,听众大都露出会心的微笑。是的,儿童们身上处处显现了人类发展史的痕迹。我又说了从儿童研究出发,以“复演说”为工具,能够解开雅斯贝尔斯的“轴心时代”之谜,也有助于解开人类史上语言、情感、理性思维孰前孰后以及此三者关系等诸多难题,全场活跃起来。这次讲演结束时,大家提问热烈,相互探讨的时间竟和整个讲演时间差不多。
上述内容,其实都取自我的新著:《美与幼童》(江苏少儿出版社)。
在我的写作经历中,这本书稿的形成过程甚为奇特,前所未有——它几乎就是讲演的产物,是在不断的讲演中激发灵感,促进思考,逐渐增补完善的。
在两年间三十余场讲演中,我每次都抱着一点进取之心,事前的准备总是紧张而艰难,生怕临场乱套,生怕考虑不成熟。可以说,有关这一题目的讲座,每次都有新的观点和内容,没有一次是轻车熟路,完全重复的。所以,同一话题我曾在好几个单位,面对同一群人讲过两次以上(中间相隔半年多),而听者并不觉得雷同,这令我颇觉欣慰。而讲演之后的交流,也非常重要,不仅提出的质疑可使我深思慎思以致开拓新的思路,还常有大量生动新鲜的材料迅速堆积在我面前,令我目不暇接,兴奋不已。虽然想对儿童的审美心理作出梳理,并从儿童的角度对人类审美发生进行思考,这一研究方向在十七八年前即已发端,但真正投入紧张思考,还是始于2012年末在北京蒲蒲兰绘本馆的讲课和翌年早春在马来西亚为儿童文学协会的演讲。一旦进入具体探讨,思路就如闸门打开,再也关不住了。至2013年冬,我一气撰成初稿,那写作的兴奋状态连自己都觉得惊异,稿成之后竟连续三天毫无睡意,欣喜和轻松之感令我如堕五里雾中。当然,事后就发现问题到处都是,所以又有了两次认真的修改。第三稿写成于今年五月,此后,新的发现和增补仍然不断,怎么也停不下来。这种零星的增补几乎每周都有一两条,有时是加个注解,有时则是整节的增添,一直补到全书即将付印,才终于收住。
这里须特别感谢李泽厚先生,这一选题一开始就得到他的鼓励,年逾八旬的他在美国通过小小的爱派电脑逐章读完初稿并一一提出意见,这很令我感动。书中不少重要观点,如将审美发生的终极根源推到人类使用和制造工具,即取自李先生人类学历史本体论的发明。
(本文为刘绪源新著《美与幼童》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