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移动的。
“婉转蛾眉能几时,须臾鹤发乱如丝”,“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这是时间把人移动了。
昨日投稿百篇皆退稿,今日每去一篇必发表,昨日藉藉无名,今日号称大师,这是知识、名气把人移动了。
往昔含辛茹苦,吃糠咽菜,今朝饕餮成性,一席万金,旧日栖居茅舍陋室,如今坐拥豪宅成片,这是巨额财富把人移动了。
从前人前俯首帖耳,低声下气,开会缩在角落,今日昂首阔步,趾高气昂,开会必坐主席台,这是权位把人移动了。
时间对人的移动是直线的不可逆的,人不能由“半死白头翁”回归“红颜美少年”。返老还童,美梦而已。再高明的整容术也掩盖不了时间移人的轨迹。但人走向最后日子的快慢并不同一个步调,有一位年逾百岁依然耳聪目明、思如泉涌的著名老人说,上帝把他给忘记了。
知识、财富、权位对人的移动,明末清初人周容说过这样一个故事。一穷书生从郡城考秀才归途遇雨,避雨一老农人檐下,老人“见其衣湿袖单,影乃益瘦”,乃让老妪煮上芋头,端上一碗,穷书生吃了,又要一碗,吃饱了,笑对老人说,“他日不忘老人芋也。”十多年后,穷书生做上宰相,一日心血来潮,命厨子煮芋,芋端上桌,宰相尝一口就放下筷子说,怎么不像当年“老人之芋香而甘也?”乃派人把老人寻访来到京城相府煮芋,芋上,宰相尝了一口,依然放下筷子,对老人说,何不像当年之“香而甘也?”老人回答说,“犹是芋也,而向之香且甘者,非调和之有异,时、位之移人也。相公昔自郡城走数十里,困于雨,不择食矣:今日堂有炼珍,朝分尚食,张筵列鼎,尚何芋是甘乎?”
时、位之移人,似乎也是直线的。钱越赚越多,官越做越大,但和时间移人不同,它会发生惊天大逆转,昨日还西装革履,在电视上谈笑风生,属于领导人行列的官儿,今日众目睽睽之下,哭丧着脸,穿着囚衣,出现在法庭的被告席上。昨日身价连城,骄奢淫逸,什么事都能拿钱搞定,今日倾家荡产,资不抵债,只能在铁窗内了此残生。
这样的逆转,是不知不觉、悄无声息的,不像时间移人,眼下出现袋袋,额头冒出白发,当事人会啊哟一声,我老了。
时、位移得相当远的人,不知有几个会有这样的警觉,也啊哟一声,我这个移动是不是正常,是不是越出常轨,思想感情、生活趣味、朋友圈子是不是有了异样的变化?进而审思,我是不是病了、有危险了?这一切不是没有蛛丝马迹可寻的。有了这份警觉,防微杜渐,移动大逆转发生的可能性就一定会大大降低。对于学问大家,不会发生什么大逆转,越到后来,越是炉火纯青,但是对于那些泡沫大师就是另一回事了,一旦挤去泡沫,逆转就会到来,很快人们就会忘记,曾经有过这么一位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