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上海本地人,祖上又是开饭店的,自幼看着父母造厨,学得些许本帮菜的做法。初中毕业去了安徽凤阳插队落户,后在当地工作,娶了安徽妻子,自然又受安徽(皖北)菜系的影响,也学得几招皖北家常菜的技艺。成家后的好些年里,我是在岳父家过年,每年年夜饭烹制的重任便落在我这个上海女婿的肩头。
说是混搭,并非刻意为之。实乃入乡随俗,却又不甘心,便在烹饪操作中不时渗入上海本帮菜的风味,做成兼顾两地的年菜。皖人口味重,年菜中的主打项目是卤味,夜饭中的冷盆菜自然也以卤味为主。做卤味的食材很多,首选牛肉,其次是鸡、鹅、猪下水中的肚、肝、心、大肠,豆制品中的素鸡、百叶也能卤煮,但须和荤菜同锅,以获取肉味。皖人做卤味的关键性工序是,食材须先经“跑盐”腌制。腌上三五天后出风晾晒,“出风”后的食材方可下卤锅。卤味口感突出“咸香”,“咸”靠腌制,“香”靠卤料(中药材),可谓“一家卤肉,满庄闻香”。
于是,我的八个冷盆菜里便率先出现混搭:皖式的卤牛肉、卤子鸡、卤口条、卤猪耳、卤捆蹄;沪式的熏鱼、油爆虾(或白灼)和酸辣大白菜(或菠菜拌粉皮)。六个热炒,是皖沪参半:皖式的宫爆鸡丁、蒜炒肥肠和醋溜圆子;沪式的清炒蹄筋、茄汁鱼片和香菇菜心(根据所购食材会有调整)。四个大菜更是平分秋色:沪式松鼠鳜鱼、老鸭煲;徽式的大斩圆子(狮子头)和焖烩牛肉。我在做“大斩圆子”时还作了改革,皖人在剁碎后的肉丁里掺馒头碎屑作辅料,我将馒头屑改成糯米饭,再加入荸荠丁和开洋,让大斩圆子里的味道更丰富。四个大菜中如果没有买到草鸭,我便会做上一个本帮菜中的“全家福”(什锦砂锅)。用大号砂锅,底层铺上线粉、黄芽菜、木耳、黄花菜等,上覆熏鱼、蛋饺、白肚、白斩鸡、咸肉片等,兑上鸡汤,烧沸滚后端上桌,热气腾腾,大快朵颐。
岳父家在接纳我这个上海女婿前,年夜饭一直是岳母操持。岳母是大鱼大肉一股脑儿地上桌,也不分顺序,更弄不出我那些个花样。我在大菜过后还会上两道点心。这两道点心是纯真上海风味——八宝饭和水果羹。那年月,安徽买不到成品八宝饭,全靠自制。当邻居看着我将煮熟的赤豆蜕皮滤沙,再上锅用猪油翻炒时,感叹道:“上海人真会吃!”当地人做豆沙都是不蜕皮的,直接拌上白糖就做馅料,干呼呼,不细糯,猪油炒豆沙自然胜出一筹。我的八宝饭还让左邻右舍跟着沾光,我会做上好多碗赠送四邻。
那些年,每到年关,小舅子就怕我回上海过年,因为少了我这个“大厨”,岳父一大家子的年夜饭就会逊色。我的皖沪混搭的年菜风味延续至今。回沪工作后,只要在上海过年,两个兄弟家必会登门品尝我的混搭年菜。
十日谈
我家的年菜
年菜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明请看本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