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街,对北京人来说是一条长长的专门为回族市民的生活服务的街市,基本涵盖了全部回族人所需要的一切物品。而对我来说,牛街是美食的象征,好吃的东西在那里都能找到。
像我这样的汉民,到了牛街很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本来我就是方向感极差,加之对专用名词更记不清楚,因此去牛街,我得叫上个明白人。这个明白人,便是建东了。
春节前夕,我馋虫涌动,想起许多好吃的东西,比如豆沙切糕,比如羊肉烧饼,比如驴打滚,比如……这些吃食别的地方并不是没有,但是绝对没有牛街制作的口味地道。不行!坐不住了,抬腿,走!
人家说我,你一个缺乏方向感的人在北京是怎么生活的?牛街都不认识,你是北京人吗?对啊,我是没有方向感,不过我鼻子底下有嘴,不耻下问是我的优点。并且,我直接就问一位纯粹地道的回族朋友,或者干脆拉着人家一起去逛,不就行了。
建东是那种对回族文化十分精通并且特别喜欢宣传而且宣传中多少带点儿炫耀意思的人,我要是问一下哪里有好的驴打滚卖,他马上会告诉我哪里哪里有上好的驴打滚,而且他会告诉我驴打滚的做法,然后他会从驴打滚延伸到其他回族美食,例如哪里有糖卷果卖,这糖卷果中的枣泥和山药怎么炮制才算正宗。他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走在牛街长长的道路上,既尝美食又了解食文化,这事儿可是一举双得。
那天我在牛街跟着建东东跑西颠,幸亏穿了双平底靴,要不差一点就走得脚抽筋。先进了那个人头耸动的著名超市,许多人在排着队买一种叫做囎糕的吃食。建东说,这囎糕买的人很多,你要不要试试?我先弄明白了那个奇怪的字发什么音,原来是发“赠”音,之后观察着玻璃窗内那位年轻的小哥熟练的动作,原来冒着热气的一口大铁锅里是雪白的江米面中间夹着大芸豆,切下来再从旁边一大堆黑茸茸的煮烂的豆沙馅里刮下一大勺抹在糕顶上,用保鲜袋托着放到秤盘上称分量,一斤要十八元钱。看着那伙计熟练的动作,我口水直往肚里流。正说要排队买一斤,建东却在旁边说,看那里!有你要买的江米切糕。我注意力一下转移了,直跑到江米切糕那儿去了,嘴里说着先买了切糕等会儿再来对付这囎糕来。谁知就此被拉走,最后也没吃上这囎糕。
我一直记挂着的是那种中间夹了厚厚豆沙馅的切糕,必须是江米的而不是粘面的,江米是半碎的白中带着一点透明感的已经在空气中放凉的成品。在我家旁边的超市也有,但是一小块一小块的包着保鲜纸,绝对没有那一整块的圆圆的一看就是刚从蒸锅里端出来的色香味美嘛,我指着那大块切糕,看着卖糕的女孩那长长的细刀切下去,立刻就有食欲,那超市里小包装的薄薄的一块怎么能比?
我甚至在牛街的超市里买了一包馒头!连那里的馒头似乎香味都比我家旁边的小超市里的好。建东笑话我受了病了,说哪里有跑半个北京城上牛街来买馒头的?想想也是道理,但是既然拿了放在购物车里了,就不兴再拿回去。那馒头确有一股淡淡的碱香,像我小时候家里一位北方阿姨手工制作的大馒头的味道。不得不买。然后忽然又看到了米面蜂糕,那是我一直想吃但是家里周边一直没见的面食,于是拿了两包。
我要买北京元宵,平日里吃南方汤圆吃得腻了。建东说别在这儿买,带你去另一个地方。提着手里的已经渐满的袋子走了五分钟,看到街边一个窗口前面有人排队,上前一看,果然是新鲜的元宵,且有我最喜欢的黑芝麻和山楂馅。元宵与汤圆不同,汤圆是手捏出来的,元宵是簸箩里摇出来的,平日里吃多了汤圆,却只有春节左右才能吃到元宵,糯糯的柔滑感和汤圆又是不同的。
甜东西太多了受不了啦。夹肉烧饼在哪儿呢?牛街的夹肉烧饼一直有名,我好不容易来一趟,有名气的那家却卖光了没货。幸亏建东这行家领着我转了两个弯找到另一家,眼看着那热烧饼横断面被切开,已煮得烂熟被撕得碎碎的红棕色牛肉塞进去,热热的烧饼买了一兜子带回家去,我走在街上步子里都必定有一种成就感。哈哈!
转了半天,我带的购物袋里满了,太满了,不光有切糕蜂糕元宵肉烧饼,还有二斤鲜嫩的牛肉一斤羊腿肉和一袋大馒头。提着这些东西乘地铁回家去,有一种得意洋洋的满足感。到家后把购物袋“咚”的一声往桌子上一放,看着手心里勒出的一道红印子,忽然醒悟了——
我这是在牛街办了新春的年货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