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两会之前的地方两会期间,广东东莞市政协会议进入分组讨论环节,其中的工商联界委员小组本来是16个分组中“含金量”最高的,许多委员都是“富豪榜”上数得着的人物,但这个“豪华阵容”没有掀起讨论热潮,整个会场不时陷入无人发言的尴尬。
这种现象当属个别,但是却很契合中国传统的为政、为文风格。与古希腊古罗马的传统相比,中国古代不管是从政还是做学问,都比较缺乏辩论的传统,相互诘难的风气始终不浓。不可否认,先秦时期的确有“百家争鸣”,但正如孟子所言:“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也就是说我本不是喜欢辩论的人,与人辩论实在是不得已。这一时期,喜欢辩论的人,一般也都没有什么好名声,被人敌视。这导致后世很多公共发言异口同声,难于听到不同意见;学者之间的争论也比较稀见,导致学术的长进比较缓慢。长此以往,对国家对社会造成难以估量的危害。
造成中国传统文化里辩论风气不浓的原因很多,但是标志性人物从一开始的公开反对,至少是其中之一,比如韩非子就是如此。
韩非子反对辩论,与其结舌的生理缺陷是否有关不得而知。但是通过他讲的一些故事,可以看出他对辩论的极度拒斥,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儿说是个宋国善于辩论的学者,也是持“白马非马”论的人,他通过这一命题说服了很多辩论家。有一次他骑着白马过关隘时,被要求缴纳马税,儿说摆出“白马非马”的理论,意图避税,结果没有成功。
从逻辑上讲,“白马非马”的命题大有值得商榷的余地,马税该不该征到一匹具体的白马身上也并非无稽之谈。但是韩非子对此事的看法很明确:凭借虚妄的言辞,他可以战胜一个国家;考察实际情形,他就一个人也欺骗不了了。一个很有争论价值的逻辑命题被冠以骗子之言的道德(尽管法家眼里没有道德一说)判断,直接判了学术争论的死刑。
对辩论家的厌恶,还体现在棘刺雕猴的故事中。话说宋国有个人请求给燕王在棘刺尖上雕刻猕猴,但要求燕王在斋戒三个月以后才能观看。燕王答应了并给了他优厚的俸禄。
掌管冶炼的官员对燕王说,这个人知道大王的斋戒超不过十天,却定了三个月斋戒的期限,实在是想大王永远看不成。再说,凡是被雕刻的,用来雕刻它的工具一定更小一些。我是个搞冶炼的,也没有办法给他制作刻刀。那猕猴不可能有,大王一定要明察。
燕王于是把那个宋人拘禁起来加以盘问,发现他果然在弄虚作假行骗,便杀了他。铁匠对燕王说:“这些诡计很难辨别。言谈之士的话多半跟棘刺雕猕猴一样,是骗子的胡言乱语。”
其实韩非子本人为了言谈辩论,自己倒准备了很多小故事。他可能觉得话说得过于绝对,做了些让步,认为现在君主听取各种言论,不是用确定的标准去衡量,而是喜欢他们动听的言论;不是用效果去检验,而是赞赏他们言谈,却不问言谈是否合乎准则。这是君主长期受骗,而辩论家长期被供养的原因。换言之,韩非子不认为言论应该自由,而应该有标准;此外言论要马上可以检验,不能检验的言论一定是欺骗。
考虑到汉以后实际形成的“外儒内法”传统,韩非子的这种不准辩论的思想影响不可低估。不可否认,日常生活中很多辩论显得无聊,没有多大意义,但是在特定场合、特定时期,有意义的辩论不是太多,而是太少、太稀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