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佾篇载: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社,古代称土地神为社,祀社神之所亦称社;社旁植树木,称社树;社中立社树加工的木制牌位,称社主(亦有石制者),天子征伐常载于车而行。夏后氏,以禹为首领的部落;禹传位给儿子启。建立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朝代——夏朝,后人对夏朝人就称夏后氏。战栗,即战慄,恐惧之貌。成事,已完成之事。遂事,已进行而势不能中止之事。谏,搀救。咎,罪责,加罪。
用现代汉语复述此章:鲁哀公问宰我关于立社的事。宰我回答说:“夏后氏用松为社树,殷人用柏为社树,周人用栗为社树——意思是使民众战慄、恐惧。”孔子听说了这件事,说:“已经过去的事就不必再说了,不必再搀回了,不必再追究了。”
此章有两方面内容值得一议。一是关于宰我。宰我列孔门“言语”科首位(先进篇),思想活跃,有独立见解,敢说敢做。不过,他在《论语》中出现五次,四次都受到孔子批评,其中两次批评极其严厉。宰我答鲁哀公问,错误在于自作聪明,更在于观点违背师教。周人用栗为社树,只是“凡建邦立社,各以其土所宜之木”(《论语集释》),并无其他什么喻义。宰我牵强附会,硬说用栗木有警示意义,是吓唬民众,让他们战战兢兢、循规蹈矩。宰我的话对国君说,完全违背了孔子“为政以德”(为政篇)、“为国以礼”(先进篇)、“惠而不费”(尧曰篇)的思想,而带有威权专制的指向。
二是关于孔子。孔子显然不同意“使民战栗”,但反应并不强烈,未加明显斥责。为何?据学者考证,宰我与哀公对话可能发生在鲁哀公四年,这一年孔子六十一岁,在陈国,诸事不顺。此其一。其二,此时的孔子很有可能仍在深入研究《易》,心无旁骛。此种状况下的孔子,不大可能为发生在故国的一次普通谈话大动心思,牵扯过多的情绪和精力,何况主角又是他并不特别欣赏的宰我。于是,孔子浮光掠影,随口说出类似于“随他去吧”的话。
此章之所以被录,愚以为极有可能是《论语》辑录者被“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所吸引。这三句话排比铺陈,朗朗上口,其意亦觉新鲜,故辑录者无法割爱。
此章对今之读者而言,除可旁证孔子反对“使民战栗”之外,就是得到一个成语“既往不咎”和它反映的宽恕思想。不过,运用起来,则需分析。其一,“往”是何种“成事”“遂事”,要界定,不可一概而论。其二,“不咎”分有条件与无条件,有限度与无限度,不能囫囵吞枣。此为题外话,点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