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最多的是河,河边最热闹的要数河埠。河埠是水乡的一道风景。有多少河,就会有多少河埠。
儿时,常随母亲到河埠头去浣衣洗涮。河埠上一级级石阶伸向水面,女人们或蹲伏或站立,在石阶上一字排开,有的淘米涤菜,有的洗衣汏碗,边洗边家长里短地聊着天,伴着“啪啦、啪啦”的捣衣声,欢声笑语在河面荡漾。
河埠的石阶会随着水涨水浅,时而被淹没,时而裸露。有时,人们干脆脱掉鞋袜,挽起裤脚,直接站到水中的石阶上,把要洗的衣服、被单象撒网似的撒向河面,在水中不停地划拉着。这时,我往往也脚下痒痒,想赤脚下河,总被母亲阻拦。偶尔,趁母亲不注意,把鞋脱了,一脚伸进水中,母亲见状只能无奈地骂一句算是认可。那脚刚一踏进水中,即刻有股舒爽的凉意透进体内。我弯下腰来,除帮母亲一块绞干衣服,就拨拉起水来,弄得水花四溅。
更多时候,我站在岸边,看一尾尾小鱼在石阶旁游来游去,啄着食物;观吸附在石缝间的螺蛳,外壳上的青青苔衣在水中飞舞;有时透明的河虾也来凑热闹,挥舞着双钳,在岸壁上爬来爬去。河埠集聚了这些小鱼虾儿,成了安身繁衍的家,也引来了抓鱼摸虾者,他们赤着膊,腰系鱼篓,沿着河埠的石岸,不时地从水里摸出条鱼来放入篓中,漆黑的背脊在粼粼波光中显得更加油亮。
运河上的河埠旁,时有响着“突突”声音的小火轮驶过,卷起雪浪向岸边推来。河埠上正在洗衣的女人们纷纷跳起,四处逃散,来不及躲闪,衣裤就会被浪花打湿。这时,船老大边把着舵边偷偷窃笑,而岸上的女人们也会笑指船老大骂上几句。
一到夏天,河埠成了孩子的乐园。三五成群的孩子光溜着身子,站在石岸上,“扑嗵、扑嗵”地往水里扎,或狗爬,或仰水,扑腾一阵子又游回到河埠,坐到石阶上相互嬉闹。不会水的,就两手扶着石阶,两脚在水里乱颠。有时,大家在河中玩起捉迷藏,有的一个猛子下去,久久不见踪影,连个浪花都不起,正在迷惑之时,他却从你的后背蹿出;有的头钻进水里,两脚还在水面扑打着,或露出个背,像条鲸鱼游着,一会就被捉到。最兴奋的是“赶鱼”,大伙围成一圈,在水中跳跃着,鼓动起波浪,一齐向岸边扑去。此时,就不断有鱼蹦起,用手摸住,扔到岸上,从河边树上扯下一根柳枝,把鱼串上,衔在嘴里,再跳到河中,几个来回,就捉到不少鱼。有胆大的还玩更刺激的,跑到河埠旁的石桥上,摆出各种姿势从桥上往下跳,激起阵阵浪花,引来一片喝彩。
清亮的河水泛着波光,岸边杨柳在轻风中摇曳,晨曦中,又响起“啪啦、啪啦”的捣衣声和朗朗的笑声,这就是家乡的河埠,被河水轻抚,被柳丝缠绕,被笑声浸润,永远是一道生动的风景。恍惚间,我又听到母亲唤我跟她去河埠洗衣,是梦,是幻,常在记忆中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