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5日希腊举行公投，否决了欧盟代表债权人提出的以改革换取贷款方案。国际金融市场做出了负面的反应，欧元应声下跌。人们担心希腊会不会因此退出欧元区？欧元区会不会再次陷入危机？本版编辑特请专家就希腊债务危机的来龙去脉做详细解读。

　　1 为能加入欧元区希腊造假

　　掩盖债务并最终引发危机

　　问：希腊债务危机的祸根何时、如何埋下的？

　　答：说起希腊债务危机还得从2001年希腊加入欧元区说起。为了加入欧元区，希腊不得不大幅度削减政府财政赤字以达到3%GDP的标准，但是希腊经济实力薄弱，财政赤字一直很高，于是不得不隐瞒了很多政府负债。主要方法就是与高盛进行所谓的“货币互换”，向高盛借美元，用希腊政府未来的固定收益，比如公路收费来偿还。这样就把财政赤字变成了一种金融交易，掩盖了债务。欧元区当时为了扩充成员以增强欧元区的实力和影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希腊加入欧元区后，经济并没有朝趋同的方向走，倒是福利待遇向西欧发达国家看齐，于是财政赤字继续增加。到了2009年11月这个问题被高盛自己揭露了出来，因为2009年10月希腊政府换届，新政府不愿意继续与高盛做互换的交易。因此高盛发表了研究报告称希腊名义的政府赤字占GDP6%，实际上已经达到12.6%。于是三大国际评级机构纷纷下调希腊主权信用评级，使得希腊政府无法用正常的成本在国际金融市场上发债融资，引爆了希腊债务危机，并连带引发了整个“欧猪国家”的债务危机。希腊政府后来不得不承认其公共债务高达3000亿欧元，负债率超过170%。

　　２ 希腊靠欧盟救助暂渡难关

　　五年来未能控制债务规模

　　问：五年前希腊危机时德国就不愿救助，这次态度如何？后来希腊是怎么度过那次危机的？

　　答：希腊危机爆发后德国和欧盟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救助希腊，因为当时整个欧盟都处于经济衰退之中，德国、法国等西欧国家日子都不好过。再加上舆论炒作希腊欺骗了欧盟，隐瞒真实负债规模，德国和欧盟需要评估救助希腊的资金规模和成本。但是迟缓的救助导致希腊债务危机传染至西班牙、葡萄牙和爱尔兰，甚至意大利，后来救助希腊已经成为稳定欧元区必不可少的举措，于是在2010年5月2日，欧盟出台了救助希腊的方案，欧盟将与IMF一起为希腊提供1100亿欧元的新贷款，作为条件，希腊承诺在未来三年内削减350亿欧元的财政赤字，并在2014年将预算赤字控制在3％之内。所以说，希腊当时只是暂时渡过了难关，其债务危机的隐患始终是存在的。由于希腊主权信用被降至投资级以下，在国际金融市场上融资利率高得令希腊无法承受，希腊靠其本身的力量已无法偿还贷款。因此希腊求助于欧盟、欧洲央行和IMF，即所谓“三驾马车”。如果希腊像西班牙那样坚持紧缩，通过国内的调整逐渐恢复经济增长，到时希腊就可以逐渐摆脱对欧盟和IMF官方资金的依赖，而可以靠自己的信用在国际金融市场上融资。借新债来偿还旧债虽然是大多数国家维持财政赤字做法，但是前提是要能够控制财政赤字和债务的规模。

　　实际上，自2010年以来，希腊并没有很好地履行其承诺，因此“三驾马车”一直要求希腊履行承诺才能继续不断发放新贷款，甚至在审查后发现希腊没有按照承诺推进改革措施后威胁停止发放贷款。但是，这种紧缩性的改革阵痛是非常剧烈的，希腊经济不仅短期内无法复苏，希腊的失业率还继续上升，人们的生活水平也大幅度下降，因此老百姓怨声载道，最后在2015年初把反对继续实施紧缩政策的左翼联盟选上了台，开始了与欧盟重新谈判救助方案的讨价还价历程。

　　３ 希腊敢违约实属无力偿债

　　利用三软肋逼迫欧盟让步

　　问：希腊现政府为何敢于欠债不还，成为IMF历史上第一个违约的发达国家？

　　答：希腊左翼联盟在政治上是比较激进的政党，对欧洲的资本主义抱有敌对的情绪，认为“三驾马车”救助只是为了债权人，尤其是私营大银行的利益。他们认为希腊在国际债权人的压榨下已经民不聊生，要求进一步削减债务，不再实施紧缩政策在道德上是正确的选择。而德国和其他债权方认为2011年10月欧盟已经将希腊欠私人银行的债务削减了50%，总共削减了1000亿欧元的债务，希腊如果继续要求削减债务是得寸进尺，会引发道德风险和效仿效应。于是德国和欧洲其他核心国家坚持希腊必须履行原政府与债权人达成的协议，继续改革。

　　希腊政府面对不肯让步的欧盟，采取了以公投“民主”决定的方式对欧盟施压，因此公投否决欧盟方案后，希腊总理齐普拉斯公开表示“民主是不能被吓到的”。6月30日希腊欠IMF15.5亿欧元的债务到期没有偿还，已经事实上违约。希腊之所以敢于违约，一是因为希腊根本无力偿还，没有新的贷款希腊只能违约。二是希腊拿捏到了欧元区的软肋。在希腊看来欧元区和欧盟有三个软肋：第一是担心希腊退出欧元区引发的连锁效应，冲击欧元区金融市场，破坏欧盟脆弱的经济复苏；第二是欧盟和美国在政治上需要希腊成为欧洲南大门的屏障，如果希腊这个屏障倒向俄罗斯，欧盟将在政治安全上丢失重要的阵地；第三是希腊即使违约，在法律上而言，欧元区也不能令其退出欧元区，因为欧元区没有制定退出机制。希腊不会主动退出欧元区，但是一个违约且丧失了信用的希腊对于欧元区而言却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因此，希腊正是利用了上述因素，逼欧盟做出让步。

　　４ 债权方与希腊将继续博弈

　　未来走向存在两种可能性

　　问：如何解读这次公投结果？对这一结果，国际债权人如何应对？

　　答：公投结果是希腊多数民意的体现，但是希腊民众反对欧盟的方案只是不愿意接受欧盟提出的改革和紧缩要求，并不意味着希腊民众支持退出欧元区。如果是关于退出欧元区的公投，结果可能相反。希腊民众和政府都试图继续留在欧元区内享受欧元区的好处，同时要求债权方削减其债务并放宽其偿债的期限和财政紧缩的程度。

　　希腊这个要求被债权人解读为赖账并且试图继续依赖外部援助，这是德国为首的债权方所不能接受的。如果博弈的双方仅仅是德国和希腊，恐怕德国早就会让希腊退出欧元区。但是现在是欧盟以及欧元区在和希腊谈判，德国虽然处于主导地位，其他成员国的意见也有非常重要的影响。因此，欧盟将召开紧急首脑会议商谈对策。

　　未来的结果有两个可能性，一是欧盟拒绝对希腊做新的让步，而希腊政府也提不出可以令欧盟接受的新协议。那么希腊继6月30日对IMF违约后，将陆续对欧盟和欧洲央行的债务违约，包括对其他成员国所欠债务违约。违约后，希腊将失去从这些国际机构和国际金融市场获得新贷款和援助资金的权利和可能性，IMF执行董事会将开会研究希腊违约事件，并会提出相应的应对措施；而国际金融市场对于一个丧失了信用的国家，也会避之不及。如果不达成债务重组协议，希腊简单的违约对于希腊长远的发展并不是一个好的选项。二是欧盟不得不做出让步，在希腊也做出一定退让的前提下，与希腊达成救助的妥协。

　　５ 债权债务双方或各退一步

　　希腊应不会被逼出欧元区

　　问：希腊会不会就此退出欧元区？未来是否会达成妥协？

　　答：无论是希腊政府还是大多数希腊居民都不愿意退出欧元区。退出欧元区后，欧元区成员就不再有任何义务援助希腊，希腊恢复使用自己货币德拉马克后，新货币短期内在国际上将不会有信用，将无法兑换欧元和其他货币。那些认为希腊可以通过本国货币贬值而恢复竞争力的说法过于天真。最重要的是希腊民众拿到的工资和退休金表面数量没有减少，但是购买力的缩水可能比现在欧元制度下削减工资和养老金所得到数目要小得多。届时，习惯了游行示威和抗议的民众又将走上街头，希腊的社会稳定都将难保。

　　对于债权方而言，逼希腊退出欧元区也不是真正的选项，如果真的不做妥协让希腊退出，未来的风险对于欧盟也是很大的。其一，市场的连锁反应将严重冲击整个欧元区甚至欧盟金融市场，欧洲的复苏将会因此受累；其二，由于没有成员国退出的先例，原来欧元的债权债务关系如何转换，希腊央行在欧洲央行的资产和负债如何计算，希腊退出欧元区后作为欧盟的成员，欧盟如何帮助其走出困境，以何种形式提供等都会成为新的问题；第三，希腊通过违约退出欧元区如果能够继续享受欧盟的帮助和好处，其他重负债国是否会学样？道德风险如何控制？这些都会成为大问题。其四，债权国家的损失如何分担？一些传统的债权国，比如北欧国家目前经济也在困境中挣扎，这是否会增加他们疑欧的情绪？欧洲一体化将遭受怎样的挫折？这些都是欧盟面临的风险。

　　鉴于以上的判断，尽管德国不愿意做重大的让步，我个人判断在希腊公投后的新背景下，双方将不得不重新坐下来谈判。债权方可能不得不做一些让步，比如再削减一些债务，放宽一些紧缩的限制、延长一些债务的偿还期限等；而希腊也不得不接受继续改革的基本方针，让债权方有理由说服本国选民继续对希腊提供援助。

　　６ 中国为缓解危机作出贡献

　　帮助建设基础设施有潜力

　　问：中国为缓解希腊债务危机做了哪些贡献？具体效果如何？

　　答：中国虽深处局外，虽然希望欧元区保持稳定，也希望希腊继续留在欧元区，但毕竟我们与希腊只是一般的贸易伙伴国，没有参与到直接对希腊的救助。但是中国在IMF是重要的出资国，IMF对希腊的救助资金中国占一定的份额。在2010年希腊债务危机爆发后，中国曾表示会购买希腊政府债券以维持市场的信心。具体数字由于没有任何信息披露，难以掌握，不过估计数量不会很大，只是一种保险性、象征性的投资，主要是增强欧债和欧元市场的信心。中国认为关键是要让希腊经济走出危机，因此在实体经济上做了一些努力，包括增加希腊农产品的进口，比如希腊橄榄油已经成为中国家庭餐桌上的常见的食用油。另外，中国政府鼓励企业到欧洲包括希腊投资，一些企业已经对希腊的一些旅游设施投资，为希腊创造了就业机会。中国企业中远集团也投资了希腊最大的港口比雷埃夫斯港，拥有了该港口的经营权。一些企业和个人也在希腊做了一些房地产的投资。这些对于希腊经济复苏都起到了积极的作用。但是，毋庸讳言，希腊的债务规模庞大，不是简单的一些项目投资可以解救的，而且作为欧盟成员和福利水平比较高的国家，投资的风险也是不能忽略的。中国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希腊缓解债务危机。

　　不过从中国建设一带一路的战略角度看，中国未来和欧盟其他成员国加强合作，共同投资建设希腊的基础设施有着很大潜力，这对于提升希腊旅游设施的接待能力和作为港口的货物中转能力非常重要，对于促进希腊经济增长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