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目击”谎言获罪

　　１９７５年５月１９日，里基·杰克逊家附近发生一起抢劫谋杀案，凶手开枪杀人后逃之夭夭。警察向一群围观的小孩了解情况时，一个戴眼镜的小男孩说看到了凶手。

　　事实上这个名叫艾迪·弗农的１２岁男孩并没有目击谋杀，他为什么站出来指认凶手，无人知晓。也许是想引人注目，也许是妄想冲动，抑或只是随口一说。

　　侦探欧金·特佩有意无意地引导了问讯，他向弗农提供了诸多调查细节，让他得以面对陪审团详细描述案情。弗农提供了３个名字：威利·布里奇曼，司机；威利的弟弟龙尼，袭击者；里基·杰克逊，开枪者。

　　５月２５日，警察闯入杰克逊家，搜查了好几小时，没发现与犯罪有关的实质性证据，但还是带走了杰克逊、龙尼和威利。那年龙尼１７岁，杰克逊１８岁，威利２０岁。

　　三人被分开审讯，均被告知另两人已招供。杰克逊在法庭上说，他拒绝签署认罪书，特佩便掐他的脖子，对他又打又踢，骂他蠢货。三人都没有和警方达成和解以换得最多１５年监禁，宁愿接受审判。

　　在对杰克逊的庭审中，检察官多米尼克·德尔－巴尔索的指控完全仰仗弗农一人的证词。可证词前后矛盾，比如先说枪响前看见威利开车过来，后来又说没看见任何车；先说枪响时他距现场１５米，后来又说仅2米开外。相反，有７个年轻人作证，听弗农说过杰克逊没有杀人。

　　辩护律师在总结陈词中请求撤销此案，但遭法官驳回，决定权交到陪审团手中。此前威利和龙尼均已被判定有罪，杰克逊知道自己也难逃厄运。“我没有流一滴眼泪，法官问我有什么要说的，我说‘没有’。我要做的就是思考未来会如何。”

　　最终，杰克逊被判死刑。法官宣判时说，此案“证据确凿”，陪审团的错判概率“几乎为零”。

　　坚持上诉终伸冤

　　杰克逊不服判决，提起上诉。重审推迟了死刑执行，但并没有改判，直至１９７８年俄亥俄州废除死刑，所有死刑犯改为终身监禁。

　　监狱里充满暴力，地面和墙上时常血迹斑斑。但杰克逊人缘不错，是篮球比赛的裁判，人人都信任他。他学了一个园艺学位，在花房工作，还学会了驯狗。最重要的是，他努力在这个冷酷的地方怀有一颗仁爱之心。“我人在监狱，但他们永远别想让我成为囚犯。”他说。

　　他从没有放弃申诉。有狱友告诉他，一个名叫“俄亥俄无辜计划”的组织致力于帮错判的囚犯伸冤。２００６年他给该组织写了信，他们答应受理，但似乎希望不大。

　　该组织位于辛辛那提法学院，受理的很多案件由法学院学生调查取证。杰克逊案绵延８年，先后经手十几名法学院学生，一直没有结案。“杰克逊表现得如此迫切、真诚，学生们都相信他是无辜的。”代理律师布莱恩·豪说。

　　在豪眼里，此案的关键人物是弗农。如果他当年撒谎了，几十年后的今天该如何让他撤回证词？由于伤害已经无可挽回，９９％的人会把真相带入坟墓。即便撤回证词，法官也会质疑他的话是否可信。

　　２０１１年，“俄亥俄无辜计划”向记者凯尔·斯温森求助，后者在报道中指出弗农证词前后矛盾，杰克逊三人可能蒙冤。弗农开始拒绝与斯温森对话，但两年后他终于作好准备说出真相。

　　2014年１１月，在案件初审３９年后，杰克逊和弗农再次在法庭上相遇。弗农作证，他没有目击谋杀，是警察胁迫他出庭作证，否则就将他父母送进监狱。

　　听了弗农的证词，杰克逊在被告席上说：“不管结局如何，今天终于真相大白。我生命中的３９年，因一桩我从未干过的事付之东流。”

　　法庭撤销了案件，杰克逊在被捕３９年５个月２７天后走出法庭，第一次手上没有戴镣铐。

　　与“证人”紧紧拥抱

　　“全国免罪注册”机构数据显示，２０１４年共有１２５人免罪。法庭最近宣布，杰克逊将获得１００多万美元赔偿。但眼下，他仍靠“俄亥俄无辜计划”筹款生活。

　　杰克逊知道，金钱买不回青春、他本应拥有的事业和孩子，但金钱是重要的补偿，可以让他去看世界，买座房子，有个花园，还有几条狗。

　　监狱生活让他心灵受伤，他和龙尼、威利都患有精神创伤后心理紊乱综合征。但这段经历也塑造了他。他说：“不是监狱塑造了我，而是苦难。我喜欢这样的我。”

　　说到弗农，杰克逊心情复杂。“即便在监狱里，我也认为我过得比他好。被三个幽灵纠缠着，他的日子不可能好。”但他也同意，要不是弗农，自己仍将呆在监狱里。“是他让我们入狱，也是他最终让我们出狱。在我这里，一切都已得到原谅。”

　　弗农确实过得不好。５２岁的他在杂货店工作，上班要倒两次公交，早晨４点前就得出门。除上班外，他每天能做的事就是吃饭和祈祷。“他们说是原谅我了，可是我夺走他们那么多岁月，怎么可能原谅我？”

　　他承认自己撒谎了，但警察和司法制度也有罪，“他们不断恐吓我”。他摆脱不了内心的挣扎，开始酗酒、吸毒，一度入狱，中风过一次，肾也坏了，血压奇高。

　　两个月前，杰克逊和弗农在教堂见面。杰克逊主动伸手去握弗农的手，并对他说出真话的勇气表示感谢。两人随后紧紧拥抱，弗农抽泣着对杰克逊道歉：“对不起。”

　　杰克逊回答：“没关系，兄弟，我们都是受害者。没问题，我已经原谅了你。我亲自来见你，就是要告诉你这句话。” 　　　　　　　　　　　　唐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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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案情回放

　　里基·杰克逊家在克利夫兰，附近有一家费尔芒特杂货店，出售牛奶、薯条、烟酒之类，店主是罗伯特和安娜·罗宾逊夫妇，为人和善。小店也出售汇票，代理人哈里·弗兰克斯每周一来附近１１家店铺收取票据和钱款，费尔芒特是最后一站。

　　１９７５年５月１９日下午，弗兰克斯在费尔芒特收完账离开。突然安娜听到一声呻吟，一团血溅到窗上。她冲到门口，只见弗兰克斯倒在地上，一名男子手持钢管一边砸他的脑袋，一边抢他的手提箱，另一名男子对准弗兰克斯开了两枪。

　　安娜敲打着窗户大喊：“出了什么事？”持枪男子随手向她开了一枪，击中她的脖子。

　　警察赶到时，弗兰克斯已经死了，安娜被送往医院抢救。警察向一群围观的小孩了解情况，１２岁男孩艾迪·弗农说看到了凶手。

　　在侦探欧金·特佩的引导下，弗农提供了３个名字：威利·布里奇曼，司机；威利的弟弟龙尼，袭击弗兰克斯的人；里基·杰克逊，开枪的人。

　　杰克逊在家中５个孩子中排行老大，母亲１４岁时生下他。家里很穷，继父经常打他，但母亲总让他穿得干干净净。他不爱念书，１０年级时辍学，在咖啡店打工，不工作的时候在城里溜达，喜欢逛美术馆。

　　１７岁时杰克逊报名参加海军，两个月后因严重的偏头痛遭辞退。回到家乡后，他的生活一如往昔，打棒球，和好朋友威利和龙尼下棋……

　　出事那天，杰克逊和龙尼相约去看一个朋友，听说罗宾逊家出事了便改道去看热闹。但他们没看到什么，只有一块白布盖住弗兰克斯的尸体，于是逗留片刻很快离开。

　　５月２５日，全副武装的警察带走了杰克逊、龙尼和威利，三人从此开始了铁窗后的１.４万个日日夜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