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演得不好就打自己耳光

　　那天，马徐维邦见到我时就问我是否看过这篇小说。我说看过的，有点宿命论，不太好拍。第二天，马徐维邦和摄影师余省三请我在一家广东茶馆喝茶。马是美术学校毕业的。我就问他：“《夜半歌声》里这张被毁容的脸挺吓人的，到底是怎么弄的呀？”他笑了。他说规定拍三场毁容镜头。第一场照镜子，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觉得很可怕，但不清楚。第二场是从塔屋顶上的窗子里看下去，一个女人向上看他的脸是模糊的，很朦胧的。第三场碰到敌人了，要报仇，整个脸都出来了，很吓人。化妆很难。化妆师宋小江是用纱布做了个人脸的面罩，再将蜡浇上去，就是在拍的时候，套在脸上。我说，原来是这样的。

　　我又说：“除了《夜半歌声》，我还看过你拍的《暴雨梨花》。是讲阿姐眼睛被人弄瞎了，阿妹给阿姐报仇的故事。”另外有一部电影《麻风女》，也是他拍的。故事很打动人。一户有钱人家的女儿患了麻风病。有人出主意说，只要有人和她结婚，麻风病就会传给那个男人。刚巧，有一个青年书生进京赶考路过借宿，主人提出愿意将女儿嫁给他。青年书生自然十分高兴。但小姐十分善良，不忍将病传染给别人，并且主动放男青年逃走。父亲责怪女儿。这时盘在屋梁上的一条毒蛇落下来，掉入酒缸里。女儿一气之下，就喝毒酒自杀了。谁知，毒酒竟治愈了她的麻风病，书生也考中进士回来与她结婚了。

　　还有一部电影叫《诗月冷魂》，是说一个人死了，灵魂回来了。发现过去对他好的人都是坏人，对他严格的人却都是好人。我说，这三部电影我都看过，真是好极了。这就是“新聊斋”，比《聊斋》还精彩。马徐维邦听我这样一说，非常激动。他说，从没有人这样评价我，真是开心。后来我问他说：“《夜半歌声》为什么拍得这么好？”他说：“我曾经把剧本给田汉看过。田汉说反军阀意义不是很大的。你一定要写抗日，并且很快写出两首歌词，由冼星海作曲：‘不愿做亡国奴……’另一首是《黄河之恋》。这两首歌放上去以后，《夜半歌声》的意义就不一样了，质量品位就上去了。田汉真的是才子，内容插不进，就写插曲，变成抗日了。我觉得，我和马徐维邦谈电影，我自己也受教育。拍电影要含蓄。

　　马徐维邦很刻苦。他写剧本，他做导演，角色的各种动作，自己都先要学，演得不好，就打自己耳光。他走一遍，然后叫演员走。不好，照样打自己耳光，怪自己没走好。他就是靠这种“吃耳光精神”拍出了一部部好影片。

　　他是招女婿，本来是姓徐的，前面加了“马”字。他看见太太和丈母娘很害怕的，因为她们有钱，自己穷。他是一点点爬上来的。通过和他交谈，我的确学了很多东西。从中我悟出一个道理，小说靠作家自己，舞台戏看演员，电影就要靠导演，气氛靠声光，节奏是蒙太奇。

　　不久，李萍倩叫我写的剧本《白日梦》电影拍好了。这时，在港爱国电影工作者成立了一个联谊会，简称“影联”，并且还组织了一个“读书会”，让大家有机会学习。很多内地进步电影人士都参加的，由洪遒负责，但不大露面。有一次，李祖永邀我与洪遒一起吃饭。我不认识洪遒。李祖永特地把我介绍给洪遒。因为很多人都到长城公司去了。此时恰逢新中国成立一周年，“影联”趁这个机会举行庆祝活动，胡蝶、白光、刘琼等都来参加，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还拍过一张照片的，一边男星，一边女星。我没有参加“影联”的读书会。我们永华公司副导演杨华，摄影助理小侯，还有余省三摄影师成立读书小组，我参加了。一次，读《社会发展史》讨论图腾时，其他人不懂，我作了解释。他们说我懂得多。舒适知道了，说：“沈寂本来就进步嘛。”

　　有一天，我到舒适家里去，舒适对我说，我们香港进步艺人组织了一个合作社制的影片公司，名叫“50年代”。大家合作拍电影，收入按编、导、演打分进行分配。拍的第一部戏是《火凤凰》，是王为一导演，司马文森编剧，刘琼、李丽华主演。讲述知识分子在新中国要求进步的故事。这部片子在香港和内地都放映的，确实赚了一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