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艺版《雷雨》遭遇笑场,话剧人不得不开始直面“经典如何对话时代”的问题。并非新一代观众缺乏敬畏之心,也许,他们只是厌倦了那种讲故事的方式。在权威早已被消解,多元才是主流的时代,如果可能期待一成不变还能继续赢得铁心的敬拜?
《后〈雷雨〉》由三位学生编剧,本身也是与时代通灵的年轻人,他们尝试以新的方式来再现心中的经典——不再固守于原作者的视角,而是从那些被淡化、禁声的人物的角度,来继续讲述《雷雨》未完的故事。
于是有了鲁大海冲破幽闭之后的独白,尽管依然压抑,但他总算将那层被猜疑的血缘关系变成了现实。于是有了瑞贞和四凤跨越作品的相逢——因为她们共有“女人”这个名字,角色和时代的不同,丝毫不影响她们的同命共情。于是,有了《雷雨》和《北京人》里的女性角色一齐出来,把心中的困惑与委屈、咒怨与不甘一股脑儿倒个干净。四凤、繁漪、瑞贞、愫方,每一个女性就是女人的一个侧面,她们大声宣布:“我是雷雨,我是河流,我是母性,我是欲望,我是——女人。”
如此明确的女性意识,让我想起曾看过的英语版话剧《太阳不是我们的》。该剧是利兹大学李如茹老师为纪念父亲诞辰和蒋维国导演共同制作的。“太阳”一语,出自《日出》,全剧则由《家》、《原野》、《雷雨》和《日出》中的女性故事重组而成。因此,也被称为是“女性主题”的。曹禺先生创造了很多经典女性形象,但他始终无法真正替女性代言,李如茹以这种与曹禺精神相通的创作方式,延续着与父亲心灵和艺术层面的对话。
有人说,《后〈雷雨〉》没有超越,仍然是《雷雨》,我同意——因为怎样的改编都是依托《雷雨》而成。没有曹禺先生的经典为底子,就不可能绣出风格别具的花样。但《后〈雷雨〉》又是有超越的,这超越不是体现在话剧形式上的后现代或再解构,而是体现在叙事主体的反转上:让那些原本就充满故事的默默者出来说话。而那些话语,原本就潜伏在经典之中,只待你用尊重的、倾听的姿态去钩沉,去表述。所以,《后雷雨》同样是在向经典致敬——以不会让人“笑场”的方式。
的确,剧作在很多方面还需要打磨,比如还需更好地凝炼主题,统一风格。但我以为,更为重要的是,充满灵气和表达欲的年轻剧作者们还可以有更多的自信,要相信,时代的需求值得聆听,而真正的经典,永远经得起多样的阐释与解读。